电视里的倒计时倒数新年快乐,人类结束步入千禧年,脸上挂着幸福喜悦的笑容,眼里是对未来的憧憬,没人知道1999年曾发生过什么,也不知道未来将会发生什么样的走向。
海面匍匐着巨大的阴影,在烟花照耀下尤为显眼,但人类看不见,岑今飞奔过去,鞋跑丢了,赤着脚冲进人群不断招手呼唤,大声告诉所有人快跑、海里有怪物!
但是没人听得见他、看得见他,他永远活在人类时间线里的未来一秒。
岑今喊得嗓子发肿,回头一看,海面匍匐的阴影已然潜入海底,岸上的人类对此一无所觉。
他突然愣怔原地,一脸迷茫地看着海面呢喃为什么没人听见他说话。
岑今试图找人搭讪,用尽各种方法都被无视,他活在几十亿人类之中,却孤独得只有一个人知道他的存在,那人是他自己。
孤独会逼疯一个人,记忆、认知和人格都被模糊,岑今于世界流浪,逐渐沉默,比边缘化还恐怖的无视让他连自我认知都扭曲。
直到一个雨夜,他在港城街角看橱窗里播放的动漫,主角大放异彩,却叫他发现边缘角落有一个配角没有面孔,只有简单的线条。
那当然是动漫制作人为省笔墨而简略的做法,而岑今却在那一刻陡然与之共鸣,恍然大悟,因为他是配角,所以会被不停的边缘化。
他不就是被边缘化到连简单的线条都没有的路人吗?
真正的路人,永远都不可能被观众看见。
雨势渐大,屋檐下躲雨的行人越来越多,黑色的、红色的雨伞撑开,挤满街头和十字路口,岑今让出橱窗的位置,专注地盯着豆大的雨珠,身边有行人来去匆匆。
有一个人撑着把大黑伞走来,身后边有躲雨的学生妹连连惊呼,岑今无动于衷地听着,大意是来人好看,像一个专业的coser。
那人走到跟前,皮鞋踩在积水里,晶莹的水珠飞溅。
岑今抬眼看去,黑色大伞下,身材颀长,宽肩窄腰腿长,穿着黑色西装,手指握着伞柄,指节分明,无端博物馆玻璃柜里展览的白玉竹节,关节分明而白皙,泛着莹润的光泽,和他的手很像。
长发编成辫子侧方于肩膀,轮廓深邃,漂亮得像一个费尽心思制作而成的华丽玩偶,眼睛尤其漂亮,竟是银白色的,瞳孔更为独特,应该是戴了美瞳。
他垂眼,睨了过来,目光冷淡,仅停留一秒就收回去。
咫尺天涯,不外如是。
岑今屏住呼吸,捂着胸口,脚步不由自主跟上去,到转角处跟丢了人,密密麻麻的大黑伞犹如海洋,眨个眼睛就能错过彼此。
暴雨倾盆,路上行人渐少,只剩下岑今慢悠悠地走着,继续他孤独的旅程。
时间如流水匆匆而过,一晃眼过去好几年,岑今流浪到新海城,习惯地找一个角落呆呆地站着,路边忽然走来一个流浪艺人,背着把保养很好的吉他有一下没一下地弹奏,嗓音低沉,充满故事感。
琴弦颤动,醇厚的声线低低沉沉地哼唱着,像一个说书人推开门自花丛深处走出,将故事中的情谊娓娓道来。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岑今抬眼看去,歌唱者身边停下不少路人,专注地听他唱歌。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恰时晚霞遍布,夕阳染红半边天,情景交融,行人心惆怅。
岑今偏着头,面无表情,眼里没有波动,将注意力放到过路的汽车,变换的红绿灯,不远处的花店有一株蓦然绽放的雏菊,再远一些,倦鸟掠过层楼落向长河,忽而冲天直上,钻入河边一排密林不见踪影。
万紫千红的晚霞变换形态,有人停下,用手机随手一拍,也有人专门架起专业摄影拍下瑰丽的自然之景。
“我弹得不好吗?”
一道身影突然挡住岑今的视线,金发绿眼,背着一把吉他,笑眯眯望着角落。
岑今想了想,挪开位置,继续百无聊赖地观察世间百态。
那道身影靠着墙,肩膀就快碰触到他的肩膀,姿态舒适放松,仿佛他在街头偶遇老朋友,于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如果有啤酒和烟,估计能勾肩搭背到深夜。
“我出唱片了,挺受欢迎,在我即将爆火之际,公司希望我组团队,带几条废柴。当然我不是歧视他们没有音乐天分,可那是一群没有音乐灵魂的行尸走肉,不像你。”
岑今想着,他是在跟谁打电话吗?
“你真心热爱音乐,我不会拒绝和你组队。”
瞄两眼,他没拿手机,耳朵没挂蓝牙耳机,明白了,他在自言自语,是一个怪人。
岑今漠然地想着。
“所以我拒绝公司的捆绑要求,撕毁合约,身家赔光,愤而出走,当回我的流浪艺人。”说到这里,似乎想到好玩的事情,他笑了一下。
“前面的十字路口向左走百米有一个广场,建了一个音乐喷泉,关于喷泉有一个趣闻,甲方老板突发奇想,要求音乐喷泉必须是智能,如果有人站在左边喊话,高过某个频率,播放的音乐就会自动回放,站在右边则会快进,跳到一分钟后的曲段。
如果站在中间喊话,音乐就会如常播放。”
听起来很奇妙,岑今想着,也许晚上可以去那里睡一觉。
“但是建筑师做不出来,花大价钱才做出一个声控切歌模式,有所出入但某种程度也算完成甲方要求。”
那人轻笑,回头看来,眼眸像没有杂质的祖母绿:“还是不理我吗?”
岑今愣愣地看他,半晌瞪大眼:“你,看得见我?”
“看不见。”
岑今闻言失望。
“但我能感觉到你的存在,幸运的话,也能听到你的声音,为了找到你,可是耗费不少时间和精力,还好找到了。“
“为什么,找我?”
久不与人言,岑今语言组织能力严重倒退,说话断断续续,幸好思维逻辑没坏。
“原因有三。一是有人在找你,找不到就要砸了我的家,拿我头当球踢。二跟一有关,他要是失控,我的姐姐就如愿以偿。她要是得意,我就糟糕了。第三嘛……”
“三,是什么?”
“我想帮朋友就帮了。”
“……朋友?”
“你不记得了,也不必记得。”
他伸手,虚空握住岑今的手腕。
岑今低头,瞳孔颤抖,呼吸放到最轻、最小,小心翼翼地关注着手腕的触感,多久没和别人触碰?
不知道,不记得时日了,时间混乱,昼夜不分,浑浑噩噩,他以为会一直浑噩孤独到死。
“你是,什么?”
该说不愧是预言里的救世主吗?大脑没有任何概念的前提下,还能这么敏感,用‘什么’指代他,像是形容某种东西,潜意识里就把他排除出人类种族了。
“还好时间线距离现在并不遥远,否则我还真没办法。”
“我会把你拉回现在的时间线,鉴于他闹出的动静太大,盯着你的东西可不少,所以你得规矩点,别像以前那样嚣张。
反正你身上的时间线挺乱的,去过‘过去’,到过‘未来’,你就以一个孩童的躯体回到‘现在’重新长大吧。”
“作为孩童,最好就别要有记忆了,反正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所有真相。”
黄毛透过岑今的瞳孔,隔着时空遥望金发碧眼的男人,曾在幽灵船和幽灵列车与他们同途的音乐人,2021年的音乐节上台表演的时候,丁燳青拿出七把乐器,每一把对应1999年小队成员、后来的传奇大佬,唯独其中一把无主。
丁燳青说那人住在花都,金发碧眼,是个音乐人,是他们的朋友——
男人柔软的金发熠熠生辉,笑眯眯地说:“回去吧,我可烦死他了。”
帕特。
北欧众神中代表‘现在’,性情最温柔和善的命运之神维尔丹尼。
岑今隐约记得帕特在送他回‘现在’的时间线时,说了几句话,然后彻底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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