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42)
他的眼尾有一个斜斜上挑的延伸,却不是丹凤的眼型,笑起来的时候反而像月牙一样微微下弯,睫毛如扇。
即使只穿着简单的T恤和宽松的运动裤,这样一张脸,要被忽视也实在很难。薛枞有点理解,为什么当年黎问的校花之名足以远播了。可薛枞并不会为容貌所惑,仍旧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黎问的注意力却很快就转移到了其他地方。他的口罩已经摇摇欲坠,便索性动手摘了,又整理了一下睡皱的上衣。抬起头,似乎很好奇薛枞为什么还站在他面前。
他方才也是睡意朦胧,才会唐突地去握薛枞的手,但现在完全清醒,却不见得多么后悔。
黎问眨了眨眼睛,睫毛随之晃动,像是振翅时的蝶翼。他仔细地看了看薛枞的脸,又随意地扫了眼薛枞的轮椅,才恍然大悟,道:“钱我已经收到了。”
薛枞没想到他能认得出自己。
黎问见薛枞没有接话,又慢吞吞补了一句:“不用谢。”
薛枞一愣。
黎问这人,虽然单名一个“问”字,却偏偏什么都不喜欢问,他对周遭来来去去的人似乎一向不太感兴趣,可能正因为需要上心的事太少,他的记忆力反而好得惊人。
他在回忆里随意翻找了一下,便记起了薛枞这个人。对于薛枞托二哥给自己还钱这件事情,也没有露出几分惊讶。他不去关心薛枞为什么要还钱,数额又为什么多了那么多倍,见薛枞想还,便很自然地接受了,没什么多余的疑问。
薛枞却觉得心里轻松了一些。
鬼使神差地,薛枞对他说道:“我今天要做一场手术。”
反正无论多么重要的事情,对于黎问而言,都稀松平常,薛枞记起了黎问对辅导员直言要退学时候的平静神情。他身上有一种举重若轻的气质,让薛枞可以毫无负担地将话说完,想着反正黎问也不会在意。
至少薛枞并不希望,除了医护人员以外,只有沈安成为自己身边唯一的知情人。
如薛枞所料,黎问听完,只微微睁大了眼睛,虽带了丝藏不住的困惑,却对偶然碰见的旧识突然的自白,没有表现出惊诧的情绪。
他点了点头:“知道了。”
除此以外,也并无任何多余的话——没有疑问没有担忧,没有祝福也没有鼓励,就跟听到薛枞说“我要去吃饭”一样平静。
薛枞没有可以托付的对象,这萍水相逢的缘分,可以是黎问,也可以是任何人,它足以成为薛枞手术前的一点安慰。薛枞微微弯了嘴角,绽出手术前最为真实的一抹笑意。
黎问看到他黑沉如深潭的眼睛,在如漩涡般的浓黑里,像是燃起了一小团火光,跳跃着,闪烁出可以灼伤人心的异彩。
于是黎问也回以一个微笑。
他们都没有将话题进行下去的意思。
薛枞见病房里走出个男孩儿,正是上次在医院撞到他的那一个。
“他醒了,”黎问对薛枞说道,“这是我侄子,大哥让我来接他。”
那小孩在黎问身边却很乖巧,不像在黎江越来时那么闹腾。他用五根手指去勾住黎问的一根小指,另一只手按住手背上压着的、拔了输液管后止血的棉签。
黎问没有帮他,但是很小心地牵着他,跟薛枞道了别。
薛枞也向护士问了路。
可当他七拐八拐地找到位置,将缴费单据递进窗口的时候,却被告知已经付过了。他以为又是沈安多管闲事,现在也不想与他再见,便打算手术后找时间还给他。
黎问回到家里,昏天暗地地睡了一场。在医院陪小侄子输液实在是耗费了他很多精力。
快傍晚的时候,他准时感觉到饿,便到一楼看看晚饭准备得如何了,正好碰到快要出门的黎江越。
黎问见他手上抱着一大捧开得炽烈的红玫瑰,擦肩而过的时候,视线落向嵌在包装纸上的卡片。黎问扫了一眼印在上头的名字,直接将它抽了出来。
“怎么?”黎江越一顿,又想到什么似的, 道,“对了,你们也认识。”
黎江越记得薛枞提到过黎问,看他拿着那张卡片,也不觉得奇怪:“他今天手术吧,我去看看他。”
黎问停下脚步:“你从哪里知道的?”
“医院的朋友刚告诉我,”黎江越被薛枞拉黑之后,反倒更有兴趣了一些,打算陪他玩玩这个欲擒故纵的游戏,“我打算去看看他,你要一起吗?”
黎问没回话,直接把那捧玫瑰从黎江越的怀里扯了出来,因为动作突然,一些支棱出来的枝干将黎江越的手臂刮出几道血痕。黎问根本不管,只径直打开门,把整束花都扔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你干什么?”
黎江越虽和这个弟弟不亲,却也没有真的被他拂逆过。
黎问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他不是你玩的那些小明星。”
黎江越哪里被人指着鼻子骂过,这下被拂了面子,几乎要忍不住去拽黎问的衣领,给他来上两拳。可黎问是家里的祖宗,黎江越看了眼客厅里无动于衷的父母,也只得忍下这口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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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南帆不记得之前的事情,他觉察出之前的记忆很奇怪之后,被路衡谦误导,就真的以为自己人格分裂了。这个过几章会写到,看到有人问,先提一句。
而且他“人格分裂”的时候,薛枞在大众眼里还昏迷着,孟南帆根本想不到跟他有任何关系。关于路衡谦在干嘛,之后再写,反正是怀疑人生中。
另外,虽然黎问是大美人吧,但薛枞更好看,只是他距离感太强了,没几个人敢跟他开玩笑。
(颜控作者的设定就是这么不讲道理,反正这篇文里薛枞美貌值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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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补一下年龄的设定:
孟南帆、路衡谦比薛枞大1岁,宋澄比薛枞大4岁,沈安比薛枞小3岁,黎问和薛枞同年,黎江越比薛枞大7岁。
整理大纲的时候把黎江越剔除了,因为他的性格越看越像沈易年轻时候的翻版,所以是没有被薛枞接受的可能性了。
第二十一章
薛枞没想到,手术之后第一眼见到的,竟然是黎问。
他将视线从滴落着药水的输液管道,缓慢移向抱着胸靠在窗边的修长身影,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再醒来的的时候,手上的针管已经抽出,房间里很静。
薛枞将身体撑起一点,打量着四周,发现自己似乎身在一个类似于疗养院的地方,环境比之前逼仄的病房要好上许多,墙壁也没有粉刷成刺得人头脑发胀的纯白,反倒贴着暖色的墙纸,拐角的地方添置了些有趣的摆件。
黎问趴在窗前的木桌上,身上搭着件黑色的外套,只露出颈间一小段玉白的脖颈。桌上摆着盆不知名的植物,垂下的藤蔓恰好在他脸上投下一小块阴影,趁得侧脸的轮廓愈深。
听到响动,黎问才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来,一边脸颊还留有枕着手臂睡觉而留下的睡痕。
“你醒了。”他活动了一下手指,外套便滑落在了地上。
“黎问?”薛枞的声音还带着刚醒来的干涩,他不解道,“你怎么来了?”
黎问看了他一眼,却答非所问:“你的腿恢复得很好。”
又俯下身,把外套捡起来叠好,才走到薛枞面前。
“你——”
过多的疑问哽在薛枞喉中,可他还没来得及说出些什么,便下半身腾空,被黎问拦腰抱了起来,将双腿很细心地护住。
“忘记把轮椅推过来了。”黎问这才有一点苦恼。
他不开口的时候安安静静,说话时也总是一副很温吞的模样,做出的事却总是出人意料,让薛枞根本无从防范。
“搂着我。”黎问又道。
因为薛枞的不配合,黎问不得不用一种别扭的姿势抱住他,可怀里的毕竟是一个成年男人,带得黎问的重心都有轻微的不稳。
薛枞自然没有照做。黎问也并不勉强,底下的那只手臂却将他托得更紧一点。
“你先放下。”薛枞很讨厌被人抱在怀里的姿势,现在却整个人被圈在黎问胸前,忍不住挣扎了一下,却意外地牵扯到某根神经,痛得闷哼一声,肌肉也瞬间紧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