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直很忙,lily提醒我,我才知道大学已经开学了, 暑假结束了。」
“是这样,缪存上学期末就已经办理休学了。”
开学初, 整个教务办公室忙得人仰马翻,学生会和团委的学生在一旁帮忙打下手,穿格纹衬衫的辅导员站起来挠了挠脸, 尴尬地笑了一下:“你跟骆教授长得真是太像了, 你们是双胞胎吗?”
眼前的高大男人面无表情,只是沉默地颔首。
“缪存是补考完自己来办休学的,我还以为他搞不清楚状况, 特意提醒他出去交换是不用办手续的……”
“他没有出国?”
“没有啊, ”辅导员有些意外, “骆教授没有告诉你吗?缪存最受他照顾——不好意思稍等一下, ”叫住身旁经过的一名学生,交代了三言两语,再度回过神来时,对眼前人有些发怵地笑了笑:“骆教授应该是知道的。”
对着这样一张脸总像是对着骆远鹤汇报似的,让他不自觉泛起紧张。
无论如何也真是太像了,虽然两人气度不同,但看在不熟悉的人眼里,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骆明翰已经很久没跟骆远鹤联系了,就连给他践行的那顿饭他也没出席。倒并非他不乐意见骆远鹤,而是料想骆远鹤应该不想看见他,因而就没有去给他添堵。去了法国安顿下来后,往常两人一周总会聊一两次天,这两个月来却是默契得如同互相取关拉黑了一般。
骆远鹤明知道缪存休了学,却没有告诉他。
骆明翰自嘲地勾了勾唇,很浅,转瞬即逝。
“他为什么休学,有说吗?”他问辅导员。
因为办理休学的学生很少,辅导员便记得很清楚:“因病休学。”
“因病?”骆明翰怔了一怔,整个肢体语言都变了——他俯下身,两手握拳支在办公桌上,一双深邃眼眸紧迫逼视着对方:“什么病?要紧吗?他一个人来的?身边有没有跟什么家属?”
辅导员被他这个架势唬了一跳:“是这样的,骆先生,我们是有义务帮学生保护隐私的……”他为难地说。
骆明翰最后问:“那你可以把缪存的紧急联系人联系方式给我吗?”
辅导员拉下椅子坐下,从电脑里找出表格。缪存毕竟年少,院里之前都把他当未成年人来对待,联系人每学期一更新,共两栏。他握着鼠标,推了推眼镜报道:“一个是他爸缪建成,号码是……一位是哥哥,骆明翰,……”
按着拨号键的手停顿了下来,骆明翰不可思议地听着对方口中那一连串熟悉的数字。
缪建成是个赖子,这意味着,如果缪存真的出了什么事,唯一真正可能帮上他的,就是骆明翰。
他对他的信任到了这种地步,最终却是他亲手软禁了他半个月。
骆明翰脸上没有表情,却是深吸着气闭了闭眼睛,掩去了眼底翻涌的痛苦。
出了学院行政楼,他给缪建成打了一个电话,听声音应该是在忙着打牌。
“什么?缪存?我怎么知道他死哪儿去了?”缪建成皱着眉,“哎放下——对二——别问我别问我——我跟他没关系。”
晚上要回家吃饭,司机开着车,骆明翰在后座闭目养神,手指下意识摩挲着手机圆弧的边角,如此沉吟了五分钟,终于决定给骆远鹤打一个电话,不是为了兴师问罪,只想问问他知不知道缪存的近况,究竟是生了什么病,去了哪家医院养病。
但是骆远鹤的所有联系方式都无人应答。
等到晚上吃饭时,骆母食不知味长吁短叹:“也不知道远鹤怎么样了,我这心啊,老是七上八下的。”
“想他就打电话。”骆明翰不冷不淡地回。
“他闭关啊,我上哪儿找他?”骆母白他一眼,“说是到瓶颈期了……我就不懂了,画画还能有什么瓶颈期,”她絮絮叨叨,对骆远鹤既心疼又埋怨,“说断联就断联,连一丁点消息都不给。”
“艺术家嘛。”骆父仍是旋着保温杯盖,呷了一口热茶。
“艺术什么艺术啊,有事就知道憋在心里,伤身体的知不知道?”
“有句老话讲,苦难出诗人,放宽心。”骆父打圆场。
“我不要什么诗人,我就要我儿子好好的!”骆母恨得拧了他一下,转而瞪向骆明翰:“还有你!——骆明翰!你看看你这几个月,回来连句话都不说了!”
战火冷不丁烧到自己身上,骆明翰公式化地抿着唇微笑了一下,继而放下碗筷:“我吃好了。”
“哎你你——”
骆明翰从椅背上摘下西装外套:“还有事,先走了,下次再回来看你们。”
“让司机开慢点!多笑笑!”骆母在身后扬声喊。
骆明翰抬起胳膊懒懒地扬了扬。
他又绕回了缪存住的地方,之前他来了几次,门把手上都落着灰。
这种漫无目的的等待并没有意义,如同买彩票般,走彩票站走出来时,并没有人知道,那个命运的大奖会在哪一天偶然地到来。骆明翰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在走一条下坡路,他不知道坡地在哪里,坡地是什么。这条下坡路没有尽头,而他只能一直走。
万一呢。
「万一」真的来了。
车还没开到,司机就咦了一声。骆明翰从短暂的浅眠中掀开眼皮,眼里已经看到那个亮着灯的客厅了,却懵懵地没有反应过来,直到耳边听到司机说了一句:“骆总,灯亮着,看来今天有人在家。”
心里一瞬间涌上的惊喜几乎让他不能呼吸,迈巴赫尚未完全挺稳,他便推开车门,流星般地阔步走去,后半段近乎小跑起来。
他从来没有跑着去见谁,也是第一次知道这样要跑着去见谁的心情,会是这样让他的心跳急遽紊乱。
门铃连续响了三声,又恐怕让缪存觉得失礼,骆明翰克制着,不再狂按,而是叩了叩门:“妙妙。”
门背后响起脚步声,骆明翰退后一步,把提到嗓子眼的心脏吞咽回去,做出体面英俊的仪态。
门开了。
日耳曼式的身材与五官出现在眼前,麦特愣了一下,热情地笑起来:“hey bro,找妙妙?”
“他在吗?”
“他不在,”麦特耸了耸肩,“而且以后也不会在了。”
骆明翰蹙起眉,急切地问:“什么意思?”
“他搬走了,”他侧过身,让出通道:“哝,一楼现在是空的,我还在找新室友。”
客厅里再也没有那张两人席地而坐打游戏的地毯了,他曾把他抱坐着亲吻的餐桌上,此刻堆满了乱七八糟的杂物,玄关的小黑板上,已经没有了缪存的笔记和课表。角落里不再支着画架,他曾经帮他挤过的颜料管,连同着骆明翰在这里所有的记忆,都一并清空。
或许是骆明翰的脸色实在是太过难看、太过消沉,麦特尴尬地试探着问:“他没跟你说么?”
骆明翰回过神来:“他有没有跟你联系过?有没有什么留言,或者,跟你聊过自己的什么打算?”
麦特耸着肩摊了摊手:“法国留学算吗?”
这个玩笑显然并不好笑,他自己也发觉了,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好吧,他确实跟我说过,如果你来找他的话……”
骆明翰欺近一步,迫不及待地问:“如果我来找他的话——怎么?”
“让我劝你不要再找了。”
麦特从没见过这么残忍的魔术,它可以让所有的光彩从一个人的眼里彻底消失——在比眨眼更顷刻的时间内。
走廊下的感应灯灭了,连同着骆明翰脸上的灯、心里的灯,也一起灭了。
夜色下,他的脸色灰败了下来,“是吗。”
“以及……祝你幸福。”
骆明翰面无表情着勾了勾唇。
“妙妙让我转告你,他不怪你,说你们之间互不相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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