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这是他们第一次发生关系,在骆远鹤房间里已经够膈应了,第二天早上还要被认错。
虽然缪存是宿醉,也亲口承认昨晚上并没有把他认错,误会只在今早那一瞬间,那令他窒息的“怎么是你”,也是缪存震惊之下的本能一问,但是——错的还是缪存。只要是个男人,都不可能忍得了这种误会,更何况是他心高气傲的骆明翰?
他的立场态度已经这么鲜明了,缪存为什么还不来哄哄他,讨好他?
只要随便一哄,起个话题,他就会原谅他,冰释前嫌。
缪存吃东西的感觉很乖巧,想必妈妈是很有家教的人,给了他最好的言传身教。骆明翰放下手机,忍不住瞥了他一眼,又一眼。
缪存浑然不觉,眼眸始终未曾抬起。骆母给他装了满满一汤碗,根本远超他的食量。缪存只吃了一小半,便放下了筷子。
骆明翰这时候出声,用冷声冷语说软和的话:“怎么不多吃一点?”
缪存以为他是觉得自己浪费了他母亲的心意,怕骆母回来看到难过,便一声不吭地再度拿起筷子,闷声又吃了小半碗。
骆明翰自己的那碗早就冷了,他等着缪存跟他说话。
那种痛坐久了便是钻心的,缪存忍到了极限,双手撑着桌子起身:“骆哥哥。”
骆明翰的眼神很快地亮起,对他轻声的这三个字无所适从,心脏狠狠地麻了一下,才冷冷地“嗯”一声,拿腔作调地等着缪存来哄。
“我刚才打了车,马上就到了。”
骆明翰措手不及,刚才那一麻变成了一慌,他咽了一下,拧着眉似乎很不耐烦地问:“你要去哪里?”
“我忘记拿我妈的红绳了,”缪存说了一半的实话,“要回去一下。”
骆明翰跟着起身:“我陪你过去,拿到了再带你回来。”
“不用,我还要回家一趟,今年是大年初一,晚上要在奶奶那里吃饭的。”缪存胡编乱造。他巴不得这辈子都不去奶奶那儿。
骆明翰的脸色沉了下来,面无表情地说:“行。”
缪存觉得心里有一股难以描述的难受劲,但为什么难受,又不知道,想不明白。好像有一团棉絮堵在了他的心口,让他的呼吸都有些迟滞地艰难。他微小地勾了勾唇:“谢谢你带我回家过年。”
不应该是这样的。
骆明翰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向玄关,从衣帽架上取下外套。这是他们第一次正式发生关系,是,按他以前的个性,上了也就上了,根本算不得什么,但他和缪存不一样,……他们今天应该一整天都在一起,亲密更胜昨日。
他都没发现缪存穿衣服的动作很慢,有种笨拙。
缪存将两手揣进口袋,因为是背对着骆明翰,他终于可以不被察觉地深呼吸,嘴唇里侧咬出血印。
茫然变成愤怒,骆明翰没有跟出去,而是重新在椅子上坐下来。
隔着遥远的距离,听到缪存和父母交流的声音。
“叔叔,阿姨,我爸爸那边今天要拜年,所以就只能先告辞了,谢谢你们让我在这里过年,”缪存的声音好听极了,因为天真而充满着让长辈喜欢的真诚,“祝你们新年快乐,下次再见。”
骆母讶异地张大眼睛,想挽留:“吃过中饭再走呀?让骆明翰送你,”扬声要喊:“骆——”
“不用了,他刚好有工作要忙,现在还在打电话呢。”缪存笑了笑,维持平和的假象,要让他们过好这个年,“他帮我打的车,已经到了。”
现在的网约车都是电动能源了,开起来静谧无声的。骆明翰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上的车,又是如何与父母道别的。只知道院子里安静了许久,久到他想,为什么妙妙不说话了,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缪存早就走了。
椅子被猛然推开,发出刺耳的刮擦声。他穿着单薄的衣服追到了院子里,看到两个人一条狗,缪存的车已经消失在转角处。
“什么东西这么忙啊,连送一下都没时间。”骆母责怪他,显然已经信了缪存为她粉饰出的假象。
骆明翰没有回答,只是脸色阴晴不定。半晌,他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上了三楼卧室,在床头柜看到眼熟的红丝绒盒子。骆明翰打开,里面是那支几乎透明的冰种翡翠手镯。
他连一天都不愿意多留。
·
缪存在附近随便找了个药店,让司机挂双闪等他,自己进去买药。
描述症状时平静又准确,最后说:“可能有撕裂。”
药师是个姑娘,敷了粉的脸红了起来,给他开消炎药,外敷内用都有,不忘交代:“要小心清理伤口,否则可能会导致发烧,到晚上还是疼的话就去医院看看。”
“嗯。”
“那个……这个上药要小心,最好还是让人帮忙一下比较好。”
缪存笑了笑:“谢谢。”
他得多矫情啊,上个药还得让骆明翰帮忙。不需要,他可以自己搞定。
从城东到大学城真是够远的,上了快速路,以往拥堵不堪的环路今天却是畅通无阻。车里放着新春广播,缪存在“新年好呀”的童声歌唱中打起盹,空调开得足,吹得他脸红扑扑的,起了高原红。等车到了时,他觉得脸都要烧起来了,干得不得了。
别墅区和整个大学城一样都静悄悄的,这里管得没那么严,有些人家门口显然偷偷放了挂鞭,地上还残留着红色的纸屑。缪存下了车,踩过被风吹过来的纸屑,进了同样空荡荡静悄悄的家门。
首先要洗头洗澡,洗得干干净净的,从头到脚从里到外,指甲也修剪得整齐,这之后他才会换上干净的新衣,去抽屉里取出新一年的红绳。
旧的剪断,放在另一个大信封里。
每次系上前,缪存都会在心里跟妈妈说几句话,说自己一切都好,去年也是开心的一年,新的一年会更好。今年多说了一句,「妈妈,有人一起过年虽然要热闹一点,但并没有更开心。」
他像做功课一样认真,因为这是从小的习惯,是他自己一个人的仪式习俗,就跟大人放鞭炮,小孩求压岁钱一样,都一样的。
做完这一切才是上药。
洗澡时就很疼了,怕里面有什么残留物,他忍痛清理,看到白色地砖上的水变得带一点粉。好在骆明翰昨晚上是帮他做过清理的,里面没有奇奇怪怪的东西。
上药的姿势有点艰难,折腾得他头晕眼花的,好不容易上好,跪在地上撑着床沿喘了好久,又觉得困了。
快睡着前迷迷糊糊地觉得,似乎是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没做,但到底是什么呢?直到骆远鹤的电话打进来,缪存才惊觉,他竟然忘了给骆老师问候新年快乐!
都怪骆明翰,昨天光顾着陪他爸爸喝酒了,一下子就没想起最重要的骆老师。
骆远鹤那儿才刚天亮,一听就知道缪存是刚醒,低笑了一声:“怎么睡到了这么晚?昨晚上通宵了?”
缪存尴尬地说:“嗯……跟几个同学去KTV,他们一定要唱到天亮,六点多才回来。”
骆远鹤没有生气,反而为他有了热闹的社交而高兴,不忘叮嘱:“玩可以,但要注意身体和安全,也不要把画笔丢下。”
“知道了,你好严格。”
骆远鹤听了会儿,听出他鼻息沉重:“是不是感冒了?”
“没有,”缪存拿手背贴贴额头,蜷在被窝里,“就是刚睡醒,鼻子闭。”
骆远鹤认识的周围人都说“鼻塞”,只有缪存说“鼻子闭”,不知道是不是南方的说法,奇怪中透着可爱,他还会说“肚子好难过”,小时候捂着肚子一板一眼地说:「骆哥哥,我肚子好难过」,没把骆远鹤笑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肚子心情不好。
“喝点热水。”
缪存噗嗤一下笑出声,想起女同学对自己男朋友的吐槽。
“好吧,我等下就去。”
“现在就去。”
“现在有别的事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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