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单在缪存的手心揉皱,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有些紧张,身体里开始冒起汗。
他看到骆明翰偏过脸,唇若有似无地触了触他的足背。那只是很虔诚的触碰,并不带任何欲望的色彩。那点触感也只是短暂地停留在了缪存的肤表,很快便被室温带为冷意。
床单皱得不成样子了,缪存心里像有一万只蚂蚁挠,很难受,又不像是难受,他觉得这种感觉好陌生。但一定不是爱,因为妈妈曾经教给过他许多种爱的触觉,哪一种都不像如此。
骆明翰倒是很平静地将他的两只脚都洗净擦好,继而把它们一并放入被子里。屋子里太潮了,电路又迟迟没抢修好,小姨早上过来时便给升起了炉子,现在整个木屋里都暖洋洋的,空气里散发着柴火被烘烤的木质香味。缪存坐在床上:“谁给你打电话?”
“一个朋友。”
“你不欢迎他。”
返璞归真了的人,往往有更敏锐的直觉。缪存这样直白地指出,骆明翰笑了笑:“不会,他是个很好的人。”
因为缪存不准他再出去淋雨,骆明翰只能当着他的面给骆远鹤回电。
“我能回来看他吗?”骆远鹤这次开门见山地问。
骆明翰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他没跟我在一起,你随时可以回来看他。”停顿了些许,“病好了,就带他走。”
缪存大约觉得他在讨论的是自己,便凑过去,把耳朵贴着骆明翰的耳朵,听对面的声音,最好别是说他坏话。
他越可爱,骆明翰心越酸,不舍得推开,便摸了摸他头发。
“你突然这样,我很不习惯。”骆远鹤在那边淡淡地说。
“他病了,”骆明翰平静地说:“你还是我,都无所谓,只要他开心,快乐,健康。”
缪存疑惑地看着他,嘴唇朝一侧上撅着,目光里都是不解。
“我只有一个请求。”
“你说。”
“最后再多给我几天。”
挂完电话,缪存戳穿他:“你是不是要把我卖了?”
“你觉得你值几个钱?”
“我的画很值钱的。”缪存说。
“多少?”
“总之肯定比你把我卖了更值钱。”缪存跪趴着凑他跟前,“你别卖我好不好?否则你很吃亏的。”
骆明翰摸摸他脸:“我保证,永远不卖,你每天都跟我在一起。”
缪存咬了下唇,显出很高兴的神采来。
“我不是傻子,”他继而认真地说,“所以你骗我的话,我会知道的。”
“没人把你当傻子,你只是不爱说话,任性,脾气大,忘性也大,随心所欲只做自己高兴喜欢的事情,只理自己乐意搭理的人,”骆明翰漫不经心地勾了勾唇,“这样的人是最聪明的人。”
闲着无事时,他挑了几张照片,都是这一个月里缪存画画的样子,还有啃西瓜的、躺地上看云的、抱着孔雀和兔子的,挑满了九张,给骆远鹤发原图。做这些事的时候,骆明翰心里很平静,像小偷把东西物归原主。
骆远鹤问:「他只记得我,那你是怎么留在他身边的?」
以他的风格,一定是很散漫的淡问,他可能也想不到这个问题会这么刺痛别人。
「我告诉他我叫骆远鹤。」
骆远鹤便没回他。
直到骆明翰发了缪存那副画,骆远鹤才问:「叫什么?」
「无法抵达的河流」
骆远鹤说:「他进步了。」
大约真的是苦难出诗人,没去留成学,反而画得更好了。骆明翰自嘲地笑笑,没告诉他,这样的画缪存画了好多,都当破烂扔到田里去了,将来等他出名了,这大概又是逸事一桩。
又过了一天,天气终于放晴,太阳出得肆猛,但并不令人觉得热。小姨父提着网兜,带缪存去小溪流小河道边拦网捉鱼。把渔网在狭窄的水流湍急处支起来,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了。缪存抓了一只豆娘,捏着它的翅膀,迎着太阳光看,觉得那翅膀像是透明的。
骆明翰一直在线上跟进缪存住院和治疗干预的手续,他派了lily去处理,周医生也对缪存的情况有了大致的了解,已经给出了初步的方案。
缪存从网兜里拎出一条活蹦乱跳的小鲫鱼,听到骆明翰问:“妙妙,我带你去看那条河好吗?”
“哪条河?”
“你画里的河。”
“但我已经不想看了。”缪存轻快地说。
“我想看。”
缪存垂下手,看着骆明翰,小鲫鱼滑不溜秋的,从他手里脱逃出去了。
“我想和你一起看。”
再看一次。
大约是最后一次。
缪存说:“好吧,但是很远。”
“我们开车过去,或者坐飞机,都可以,但是坐飞机你要乖。”
“开车吧,我们可以睡在车里吗?”缪存异想天开。
“那要租房车。”
小姨父忧心地问:“这么远,会不会不安全?房车也不好开。”
凡是大人反对的,就一定是有意思的,缪存立刻说:“就要这个!”
晚饭时,便把这件事拿出来聊了聊。骆明翰的行动力向来很快,尤其是还有个随时待命的助理,下午刚提了方案,晚上就已经租好了车,查好了路线和一路的房车营地了。
小姨咋舌:“这么快,好像明天就要告别了!”
“没有,车子明天到,还要让缪存再熟悉几天,等他不抗拒了再出发,刚好也可以准备下行李。”
“这孩子……”小姨低头擦了下眼泪,“幸好他遇到了你。”
小姨不知道,她的肺腑之言却是骆明翰的钻心之语。
骆明翰掐着烟管,咳嗽着笑起来:“你不知道,”他微笑着说,“如果再有一次,他不愿意再认识我了。”
第74章
房车一开进村庄, 就引来了小孩子的尾随围观,但由于他们都得罪坏了缪存,所以并未获得上车参观的资格。骆明翰跟前来送车的司机进行检查签单, 缪存就站在他身边, 很新鲜地等着,脚跟着地转圈, 一圈挨着一圈。
把司机师傅给晃晕了。
师傅:“车子里的设施最好也都试一下。”
话音刚落,缪存牵着骆明翰的袖子:“试一下试一下。”
成群结队的小孩:“试一下试一下!”
骆明翰:“……”
师傅爆笑。
这款房车的脚踏台阶是收缩式的,按键按下, 脚踏逐级展开,小孩儿们:“哇——”
骆明翰牵着缪存的手上车, 低声问缪存:“你想让他们上来参观吗?”
缪存砰地一下关上了门。
门外一阵失望的“啊……”
骆明翰捏了捏他掌心:“怎么这么记仇啊?”
缪存面无表情:“不可以吗?”
他抬起手摸摸车顶,又摸摸沙发,摸一摸软硬适中的床垫, 又摸一摸哑光色的餐台,内壁上还镶嵌了一台电视,可以进行投屏。
更大的房车当然设备更齐全,住起来更舒服, 但要求的驾照等级不一样,这已经是骆明翰能驾驶的体量内最舒适的一款了。
缪存自言自语:“真的可以睡人。”
在床上笔直躺下,要测量是不是真的能睡下自己, 这还不够, 拍拍旁边一侧:“你也来。”
骆明翰:“你拿我当尺子呢?”
虽然如此说,但从到西双版纳至今,他从没有拒绝过缪存任何一件事, 当然也不会拒绝这件。他依言躺到缪存身边, 两人齐齐看着头顶的天花板, 说:“看不到星星。”
“看得到。”
按钮按下,全景天窗打开,太阳光倾泻而下,缪存抬起胳膊遮住,眯了眯眼,一股清新的山风涌入。如此躺了几秒,缪存转过身,“你也转身。”
骆明翰只好跟着他转身,与他面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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