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老师问得对,病重的你,和现在的你,真的不是同一个人吗?
“等我到了法国……”缪存的声音低下去。
“不方便是么?”骆明翰释然地笑了笑:“你已经跟骆远鹤在一起了,我跟你单独见面,还是大家一起见面,好像都不太合适。”
缪存压抑着深深吸了一口气,站起了身。他错了,他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妄想跟骆明翰好好谈一谈,他们谁都无法做到心平气和、时过境迁。
他起身的动静很轻,走向门口,出声说:“很多年后也许可以,你说得对,我是个怪物,不能回应你的爱,也不能处理好我们之间的关系,那天在医院跟你说的话,是骗你的,我早就知道了你跟骆老师是两个人,我每天下午等的人是你,想亲想抱的也是你,我每天都想见到你。”
随着这句话的是骆明翰瞳孔的微微扩大。
“但是这些都没有用,也没有意义。”
缪存低着头,匆匆地说了对不起,便要出门——
“妙妙!”
骆明翰看着门口的方向,但缪存的声音远了,他陷入茫然无措的境地,瞳孔迟迟无法聚焦,最后焦躁地对着空无一人的墙角说:“……再坐一会儿,行吗?”
缪存的身体仿佛被定住,他愕然地看着骆明翰反常到滑稽的表现。
他为什么要对着那边说话?那里什么人都没有。
听不到缪存的声音,骆明翰的心头渐渐染上恐慌。是走了吗?还是没走?为什么不出声?为什么不继续说?继续说一说他心里那些柔软的地方……
”妙妙?”骆明翰扶住办公椅,双眼毫无焦距地在室内逡巡,像突然被关闭了雷达导航。
椅子在地面发出划拉声,骆明翰起身的时候踉跄了一步。
重心向前栽去的瞬间,一双手及时而沉稳地扶住了他——
“骆明翰,你眼睛怎么了?”
第83章
听到这句话, 骆明翰本能地抬起头去找缪存,但茫然的瞳孔却一如既往地扑了个空。
“我在这里。”缪存再次出声,扶着骆明翰的手也没有松开。
骆明翰如梦如醒, 将胳膊从缪存的手中抽出, 低下头解释:“我没事,……你要走了?我让lily送你。li——”
“我问你,你的眼睛怎么了。”缪存加重语气, 重新攥住骆明翰的手腕, “为什么看不见了?”
“没有看不见,”骆明翰心里一揪, 镇定道:“只是有点受损。”
缪存神色复杂, 没有吭声。
手腕皮肤敏感, 骆明翰感受着缪存掌心贴入的温度, 仍然坚持他拙劣的谎言:“真的, 其实看得见, 只是很模糊。”
“我今天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服?”
“……”
“今天天气好吗?是出太阳了,还是阴天?”
骆明翰偏垂下脸, 很轻微地抬了下唇:“别这样,妙妙。”
缪存不再逼问他, 仰起头不动声色地深深呼吸,才语气如常地说:“我扶你过去坐吧。”
“不用。”骆明翰收回手,谢绝了缪存的帮忙, “我可以自己过去。”
为了证明他所言非虚,他果然转过了身, 笑了笑说:“我还没那么没用, 这是我自己家, 闭着眼睛也能走对的, ”说完,迟疑了一瞬,脚步真的坚定往前,垂在身侧的手克制着没有去摸任何参照物,表现得仿佛一个视力正常的人。
人在一团黑暗中是无法确定方向的。
在撞上墙之前,一只手垫在了他和墙壁之间,用掌心护住了他的额头。
骆明翰呆怔住,很快地转过了脸,敛去了狼狈的情绪。但他不知道,他其实就连自己的狼狈都藏不好,因为他以为的转向另一边,其实正正好好是转到了缪存的方向——
缪存将他脸上的失落狼狈看得一清二楚。
继而又看到他很快地振作,强行将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再度转过去时,脸上已经勾着淡淡的笑意:“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
但他是在对空气说话,对着空气笑。
如果这房间里有第三个人,想必会觉得这景象很滑稽,甚至笑出声来,简直像个喜剧片了。但缪存眼底没有丝毫笑意,也没有出声纠正骆明翰,很安静地换了个站位,等真正站到了骆明翰面朝的地方时,他才说:“不好笑。”
这一次,没等骆明翰再拒绝,他强硬地扶着他,将他带到沙发上安置下来。
“真的一点也看不到了吗?”
“看得见黑色。”
缪存抬起唇角,再次说:“不好笑。”
骆明翰大约能听得出这次他声音里是有笑意的,便也跟着笑了笑。
虽然眼睛里已经没有焦距,但如此垂首敛目的模样,依然很英俊,苍白的眼皮被阳光照得几近透明,让骆明翰这种强势的人,看上去也有了一分脆弱的错觉。
“医生怎么说?”
“开了药,先观察,一般都能复明,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是什么原因?家族遗传么?还是后天的?”
“是……”骆明翰嘴唇张了一下,未说完的话在舌尖滚了滚,再出口时,变成了另一句:“不是家族遗传,你不用担心,虽然我跟骆远鹤是双胞胎,但没道理连病都要得一样的。”他艰涩地安抚,“……放心,他不会这样的。”
果然,无论再怎么伪装大度高风亮节,心里还是免不了针扎一般。
缪存听着他这句话,先是一愣,继而像是被扇了一耳光般,目光里充满了错愕的难以置信。
“骆明翰,你以为我坐在这里关心你,是想问一问骆老师有没有可能也得这种病?”
“不是吗?”
身边响起起身的动静,动静还不小。
缪存气得霍然站了身:“当然不是!”他攥紧了拳,简直匪夷所思:“你在想什么?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人?”
“不是,”骆明翰忙不迭去拉缪存的手,很习惯性的:“当然不是,对不起,我只是觉得你会比较关心骆远鹤。”
缪存无语,“我——”
下意识地便想说“都关心”,但到底没有说出口。
他没反驳,骆明翰便当他默认了那一句“比较关心骆远鹤”。其实并不意外,从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自己比上骆远鹤没有胜算,但这不妨碍他心里的自嘲和铺天盖地的失落。
“我现在是在关心你。”缪存按捺下内心那股无可奈何的烦躁,平心静气地说:“跟骆老师没关系。”
骆明翰迟钝着:“真的吗?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只是在关心我?”
很小气不是吗,哪怕是这么一颗廉价到极致的薄荷糖,又酸又甜的,他也要小心翼翼地确定只属于他,再珍视地吹去上面的灰。
“我的关心不值钱。”
“值钱。”骆明翰说着,勾起唇角。
他还拉着缪存,都没意识到缪存没把手抽走,反而那么顺其自然地拉起他的手,贴到唇边吻了吻:“……很值钱。”
唇瓣的触感柔软温润,落在了缪存修长并拢的指间。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如此亲密过,忽然这样,两个人都有恍如隔世之感,继而都从梦里醒了过来,一个手松开,一个手抽回,一个瞎了,也顺便失去了良好的表情管理,尴尬且落魄,一个仗着对方瞎了,干脆就没了表情管理,怒气冲冲地瞪着骆明翰。
“我回去了。”缪存说。
“我让lily给你叫车。”骆明翰很快地回道,“等你去法国的时候,我应该已经好了,到时候去机场送你。”
他把离别说得如此轻巧,缪存一时之间答不了话,只好“嗯”了一声。
“我的事,先别告诉骆远鹤。”
“为什么?骆老师也很关心你。”
“他要是知道我这样了,会让你来陪我的。”
下一篇:智性恋准则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