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先生——”钱阿姨意外地惊呼,骆明翰掩去眸中的急切和失落,只是匆匆地点了下头便大步略过了她。
缪存一定在屋子里等着他。
已经洗好了澡,换上了舒服的睡衣,已经困得上下眼皮打架了,但还是强撑着站在水晶灯下,有些生气地咬着唇说:“你怎么回来这么晚?我都等睡着了!”
骆明翰都已经想好怎么哄了,他会把他哄得很开心的。
但三层别墅空空荡荡的,只有不明所以的泽叔在一旁候着,搞不清他那股猛然的、窒息般的失望是来自于哪里。
钱阿姨跟莉莉面面相觑,莉莉把大衣和手机塞给钱阿姨,小声说:“他今天情绪不好,你注意点,我先走了啊。”
骆明翰站在客厅正中,灯光下,他的身影看着消瘦。
他静静地站了半晌,垂在身侧的手指蜷着,因为期待落空的感觉太强烈太陌生,以至于他这么强大的人、永远都在控场的人,看着竟然有些无所适从。
他只想要缪存,看到缪存漂漂亮亮地出现在眼前。他今天生日,不是吗?为什么连这么微小的愿望也不能如愿?
喉结咽动,骆明翰忍住胸腔里翻滚的黑色的窒息感,半侧过些脸哑声问:“缪存没过来吗?”
钱阿姨松了口气,还以为是多大的事儿。
“缪缪先生没有来过。”她温声回复,“倒是寒寒下午来过,送了礼物过来。”
骆明翰根本没听到后半句,心里只惦记着缪存的失踪。
怎么会这样?是不是……路上出了什么状况,什么意外?
一想到此,骆明翰耐心尽失,好像终于找到了正当理由给缪存打电话。
但缪存并没有开通昂贵的境外漫游,因而他的电话注定是无法打通的。
他又拨语音。深夜近一点了,巴黎的一场日落才迤逦地拖拽到尽头,缪存觉得那个墨西哥煎饼简直太好吃了,手机在双肩包里如何反复震动——熄灭,又震动,他都根本不知道。
没关系。
骆明翰闭了闭眼,也许是实习的工作太忙,杂事又多。这是很正常的,因为动漫公司就是这样颠倒作息,把人当陀螺使唤。等缪存忙完了,他自然会补上这句生日快乐。
而且等明天天一亮,他就会出现在他面前了,还会跟他一起出现在关映涛准备的生日派对上,被所有人祝福。
骆明翰要怀着这样的念头才能勉强入睡。
他不知道,确实等天一亮,缪存就会捧着礼物说生日快乐。只不是那是北京时间的7点,巴黎的零点。在巴黎艺术街区的街头,缪存掐着点说「骆哥哥,生日快乐。」
只是骆哥哥不是他,生日快乐的也不是他。
第39章
遥远教堂中传来叮叮当当的钟声, 这是法国冬令时的零点,北京时间的早晨七点。
缪存收起画板,冻坏了, 手僵得不能打弯, 骆远鹤把大衣紧紧裹在他身上, 又把他的一双手拢在掌心不住呵气。缪存歪着脑袋笑,身上的哆嗦一阵紧过一阵,但他双眸很明亮地注视着骆远鹤:“骆哥哥, 零点了,缪缪祝你生日快乐。”
骆远鹤神情一顿, 指腹抚着缪存眼底, 不回复只言片语, 只是笑, 笑带出白色的雾气,他一边笑, 一边摩挲缪存的脸颊,继而扣着他的后脑, 将他压向自己怀中。
缪存蓦然瞪大眼睛,骆远鹤的怀抱又热又冷,冷是因为他穿得少, 只一件羊绒毛衣,热是他体温炙热, 缪存前所未有地意识到,骆老师是个男人,是个有着滚烫体温的成熟男人。
他猛地涨红了脸。
“生日祝福是什么?”他那么高, 下巴压着缪存的头顶, 讲话时胸膛的共鸣似乎就响在缪存耳侧。
“祝你天天开心、健康、平安, 永远都拥有敏锐的直觉和充沛的灵感,永远热爱土地、生活和生命,永远只画自己喜欢的画。”
这是对一个艺术家最好的、最诚挚的祝福,是命运能给出的最丰厚的馈赠。
骆远鹤更紧地拥抱住缪存,声音里带了些哑:“好,我收下了。”
缪存不敢再被他抱下去,因为骆老师是有女朋友的人,再抱下去就逾矩了,他主动而轻地推开骆远鹤,双颊被风冻得通红:“你怎么不问我要生日礼物?”
骆远鹤今天大概是很高兴的,远胜独自在法国的每一天,因而总是散漫的、总像是在出神的脸上,竟然有了这样明显的笑意:“我的礼物呢?”
就连说话的气息里也似乎带着笑。
缪存从衣兜里取出手镯,没有装在品牌那么高贵的天鹅绒首饰盒里,只是在上面缠绕着系了一根红色手绳。他拎着红绳一端,掌心一松,铂金色的手镯变魔术般落下,在巴黎深蓝色的夜色中,在骆远鹤的眼前不住晃悠。
那根红绳是妈妈留给他的,他抽了一根出来,像抽出了一年的寿命,一年的好运。
骆远鹤想象过他的礼物,但没想到是这样贵重的品牌。
重要的是,它和缪存手上的同款。
“你上次夸过它漂亮的,”缪存竖起左手手腕,摇了摇,“所以我买了同款。”
也许是这样的首饰太亲密了,容易令人误会。缪存见骆远鹤迟迟不收,故意用那种古灵精怪的小聪明说:“你不喜欢也没关系,反正我已经送出去了,你可以放吃柜子里吃灰。”
“喜欢。”骆远鹤接过礼物,将红绳拆下,捋起一点袖子。
“我教你。”
缪存上前一步,为他打开手镯的搭扣。路灯的昏芒照着镯子内壁,骆远鹤看到了里面的刻字。
“MM是什么。”他这样漫不经心地问。
“你猜。”
“妹妹。”
“…… ”
“妈妈。”
缪存停下动作,咬了一点唇不太爽地看着他。
骆远鹤这才笑了一下,“缪缪。”
“奇思妙想的妙,祝你每一天都有奇妙的际遇。”缪存这样说着,搭扣轻响,他为骆远鹤戴好,又垂眸欣赏了片刻,“好看。”
“这个呢?”骆远鹤的修长两指夹着红绳。
“你给我,我帮你扔。”缪存找着理由,怕骆远鹤真的把妈妈的红绳扔到垃圾桶里。
“我说,这个怎么系?”
缪存没有和他说过有关红绳和妈妈的事情,这些故事原本想留给他去西双版纳时再说的,但最终却是说给了骆明翰。
但骆远鹤并不迟钝,知道缪存一年四季红绳不离身,想必代表着很重要的心意。
眼眶莫名觉得一热,酸涩得令缪存眨了眨眼。他呵着气笑了一声:“这个你也要?这个不值钱的。”虽然这么说,但已经接过了绳子,在骆远鹤的手腕上比着打起了结。
很复杂的手法,骆远鹤从头看到尾,发现学不会。
“你这样,洗澡时不就不能摘了吗?”
“没关系,等到褪色了或者不喜欢不想要了,就直接剪断就好,”缪存仰起脸,很浅地笑了一下,“只要戴过就够了。”
到酒店时已经快凌晨一点了,骆远鹤一直送他回了房间,说了晚安。缪存困得哈欠连天,又心心念念着明天白天的卢浮宫,跟前台要了morning call,把早就没电关机了的手机充上电,就毫无负担地睡了过去。
·
宿醉的人嗜睡,但骆明翰很早就清醒了。脑中一个闪念划过,想,缪存应该已经给他回信息了,——这个念头如闪电,将他瞬间激醒。
头痛欲裂地从床头柜上摸到手机,布满红血丝的双眼在海一般的生日祝福里找着缪存的对话框——没有红点。
已经被淹没到了最底下。
骆明翰闭了闭眼,精于计算的聪明大脑设想了千万种可能,都无法找到缪存玩失踪的答案。
好在是,像他这样的人,任何情绪都是有阈值有天花板的,且不会无止境地把自己的心力耗费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
首先,他肯定买了礼物,肯定要送。
其次,既然如此,他今天一定会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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