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哥长得好看,冷起脸来特别唬人。一群孩子以为他生气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吵闹声渐弱。
安静下来才后知后觉得热。
一顶顶帐篷将塌未塌,拥挤不堪,粘连依存。
杜敬弛有点胸闷。
小孩子浓重到令人发指的好奇心并非无迹可循,他们淘气到野蛮,就像这片土地般不讲道理,把他的精神世界按在贫瘠的沙漠里摩擦。诚然粗鲁没有界限,终归是小鸟一样瘦骨嶙峋的孩子,他没法对着这些纯粹年幼的脸孔发脾气。
杜敬弛收了冷漠,啧啧嘴,重新捡起第一句开始教学:“吃鸥,臭。”
“吃鸥,臭!”
这遍不错。杜老师重振旗鼓,两只手在空中翻飞辅助教学。
近黄昏时钟声响起,孩子们倏地收声,恋恋不舍地跟着已经跑远的孩子王离开了。最后剩下小女孩,杜敬弛之所以能认出来是因为她胸前兜了块布,跟其他分不出性别的孩子不同,她更高,八九岁的样子,“臭死了”说的最标准。
小女孩咕哝两句,挥挥手。
这倒是全球通用的手势。杜敬弛下意识回了句拜拜,说完又想,她能懂吗。
女孩咋吧咋吧大眼睛,瘦脱相的脸上绽开微笑,口音略重地说:“白白!”
大虹李响青回来接他。
杜敬弛眼尖地发现李医生的口袋瘪下去不少,明明早上的时候还有慢慢一兜呢。
三个人坐在之前被孟醇造没了四扇玻璃的小破皮卡里,迎着沙漠晚风往大营开。
今天看诊的孩子情况都不错,李响青心情特别好,一扫孟特兰的压抑,胳膊支在车窗上,跟大虹随性惬意地聊天。大虹往后瞥了杜敬弛一眼:“少爷今天这么安静呢?”
杜敬弛口干舌燥道:“...小孩太烦人了。”
两个女人笑的肚子疼,李响青眉眼弯弯,神色温柔也明媚:“敬弛这么受欢迎,我还蛮意外的。”
杜敬弛晕车,趴在自己膝盖上无所事事地抠石膏,恹恹道:“有啥意外的...”
全世界小孩不都喜欢粘着大人闹。
大虹摇摇头:“那群小孩讨厌死孟醇了,每次孟醇去都躲的远远的,其他人也是。猴子好点吧,但也没有跟你这样似的玩过。”
杜敬弛直起身:“他长那样,小孩子不怕才怪。”
大虹说:“我看你没有很怕啊。”
李响青本就对孟醇印象不佳,扭过头对杜敬弛道:“别怕,他要是欺负你就告诉我,我帮你出气。”
杜敬弛眼睛一亮:“真的啊?”
李响青从兜里掏出颗糖,把他也当小孩看似的:“真的。”
大虹听李响青这番话,虽然知道是玩笑,依旧接道:“孟醇不是那种人,用不着。”
杜敬弛重新趴回去,车里也没人再讲话了。
回到营地正是雇佣兵们自由活动的高峰期,眼看到了饭点,李响青说要先去找老王,大虹便对杜敬弛说:“停好车我带你去大棚吃饭。”
肚子很给面地咕噜两声,惹得李响青下车时还在笑。
棚子里已经坐着不少人,大虹推着杜敬弛进门时,几乎所有视线都向他俩投来,百分之五十是对女人不加掩饰的渴望,另百分之五十是对红发少爷赤裸裸的掂量。
杜敬弛缩缩脖子,却听身后大虹气息平稳地:“有我在怕什么。”
四周很安静,不聋的,大概都听得见。
杜敬弛鼻头酸了一下,腰板立刻挺直了。大虹环视一圈,毫不畏缩地对上每一只眼睛,雇佣兵们自讨没趣,食堂重新热闹起来。
饭食是简单的蛋白质和蔬菜,几瓣氧化的苹果。
杜敬弛中午只吃了一袋压缩饼干,现在饿到巴不得省略咀嚼的过程,直接把饭菜塞进胃里。
这会儿他后悔起昨晚那罐才吃了两口的火腿,又不好意思问大虹罐头的去处。难道要他说,自己没吃完的东西是不是放冰箱冷藏起来了?妈啊,那他跟那群小煤炭还有什么区别!
杜敬弛心里哽着气,多嚼吧了两片菜叶。
蔬菜又脆又绿,甩口感发泥的苹果八百条街,杜敬弛随口问:“怎么菜比水果新鲜这么多?”
大虹咬下半片果肉:“菜是孟醇他们昨天从苏垮买回来的,当然新鲜。”
孟醇现在还没回来,估计又去哪搞东西去了。
两个人吃完饭在营地四处逛了逛,大虹带杜敬弛往营子深处多走了几步,杜敬弛就吓得不行,连说别再进去了,咱们烤火去吧。
大虹笑骂他怂,手上还是推着他到篝火边。
夜深了,杜敬弛洗完澡,孟醇才开着破破烂烂的米色皮卡回来,正在他帐篷前一箱一箱往外搬。
“哟,这么香啊。”孟醇放开货物,伸出脏兮兮的手想揪杜敬弛的脸。
杜敬弛偏头一躲:“别别别别碰!我刚洗干净!”
兜里李响青给的糖骨碌碌掉在地上。
潜台词就是嫌他脏。孟醇勾起唇角,狠狠捏了把杜敬弛的耳朵:“脏了就跟我再洗一遍。”
杜敬弛忿忿忍下,伸长脖子往孟醇脚边看一眼。
篮子里全是罐头,杜敬弛疑惑:“买这么多火腿罐头啊?”
孟醇嗯了一声:“昨天吃完觉得味道还行,店里有就顺便买回来了。”
杜敬弛纳闷:“昨天?”
“...你就挖了一勺,我不吃谁吃?”孟醇好像半点都不嫌弃吃了杜敬弛剩饭,反倒理直气壮批评说,“浪费可耻,大少爷。”
“哦。”杜敬弛红着耳朵拐弯回帐篷。
孟醇捡起那颗被镭射糖纸包裹的糖,在他手里小得像粒沙子。
“喂,东西不要了?”
“什么东西?”
孟醇丢到杜敬弛怀里。
杜敬弛将糖果揣进口袋:“忘了忘了忘了!”
风吹日晒劳碌一天,理应像昨晚沾枕头就睡,杜敬弛却翻来覆去找不着状态。
吃是吃饱了,但是看见孟醇带回来的罐头,肚里的馋虫爬来爬去,脑子不断回想昨晚那口肉是什么味道。
热水器轰隆轰隆,吵的他没法集中注意力。
孟醇在单间洗过两次,就再没去过公共澡堂。合着他也娇气呗,还老调侃自己是大少爷。
水声什么时候停下的杜敬弛没注意,帘子被掀起来时莫名其妙闭上了眼睛,假装自己已经睡熟。脚步声不轻,但杜敬弛真睡着了的话,这点动静也吵不醒他。
呼吸间是熟悉的沐浴露香,柠檬味。很皂,闻着很干净。
床头木箱子传来哐啷两声。
鼻尖香气没散开,没敢睁眼。
刷啦,刷啦。帘子重新被掀起,放下。
杜敬弛撑开半条缝,眸子在眼皮下轻轻转动。床头垒着六个矮胖罐头,衬得那颗五颜六色的糖果迷你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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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帮老婆吃剩饭的男人都是好老公(竖大拇指
第17章
糖纸在黑暗中斑斓闪烁,像一粒指尖大小的欧泊石。
起风了。杜敬弛缩进被窝,半张脸露在外面,盯着帘外被篝火照映而忽暗忽明的沙地。
夜空不受炮火侵袭时有了截然不同的晚意,碎星聚落成一片片属于黑夜的云,像极了他表姐挑选珠宝时,店家在深色绒布上铺开的钻石,令杜敬弛回想起初中时每个月满的夜晚,表姐都会拉着他一块出门散步。
她近乎烂漫朝掠过天际的飞机伸出手,握起拳头往心口一放,说集齐多少架就可以许一个愿望。
而他会配合家中女眷们各种大胆幼稚的想法——比如汪晖楠面临婚姻危机拉他去南极看血瀑布,结果母子俩刚坐上前往泰勒冰川的船,杜泽远就搭直升机匆匆赶到给他们拦下来......
上一秒杜敬弛还在梦里看蓝绿变换的极光,下一秒睁眼便成了大虹神似表姐的五官。
他下意识叫了声姐,眼睛都睁不开:“再多睡两分钟...”
大虹哪有他表姐温柔,一点儿都不纵容人犯懒病,拍拍他睡出红印子的脸,麻利把杜敬弛从床上扽起来。临推出门还侃了嘴垒在他床头的火腿罐头:“猴子就拿了两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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