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醇抬眼看他:“等你明天走了我再走。”
杜敬弛气得跺脚:“等明天我走了,直升机也带着大虹他们走了!你到时候怎么办?!”
孟醇攥着他的手腕,拉他坐下:“他们走到山底下还有好长时间,我那辆皮卡不是停在这儿呢么,等你走了,我开车一下就能追上他们。”
杜敬弛还是气:“你、你...”
孟醇把水杯递到他面前:“生气对身体不好,喝点水。”
杜敬弛兀自气了一会,结果还是舍不得将相处的时间用来冷战,锁着眉头把水咕嘟灌了,杯子碰地摔回桌上:“我说有直升机带大虹他们走你也不惊讶,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孟醇点点头,供认不讳:“泽托其实会中文,把听得懂的都跟我说了。”
“我就知道!”杜敬弛恨恨地啃着杯壁,“你们全是一伙的,一起骗我!”
孟醇伸手捏捏他的耳垂,显露出某种生怕弄疼了对方的小心翼翼,与男人平日粗犷的处事截然相反,所有力量都压回了深处,不往杜敬弛身上施展分毫。
“外套穿一天了,热不热?”
杜敬弛脱下外套,卷成一团扔到他怀里:“热死了。”
孟醇抬腿要跟着走,又返回桌前端起两个餐盘跑着送去回收站,大步流星追上杜敬弛。
杜敬弛抱着手臂不看人,孟醇拎着外套,站在旁边陪他抒解倔驴脾气。
啪。
杜敬弛摸摸脸,是一粒水花。孟醇感受到湿意,随他一块儿抬头,一滴豆大的水珠砸向地面,发出奇特的微弱声响。
下雨了。
孟醇铺开外套挡在杜敬弛头顶,对视一眼,心有灵犀地跑向近处楼房。
杜敬弛好奇地打量沙漠落雨的奇观,乌漆麻黑的天空什么也没有,唯独雨水细细密密犹如无数银针刺破干涸地,留下深色的痕迹。
杜敬弛问孟醇:“原来这里也会下这么大的雨啊?”
孟醇也觉得十分稀奇,手掌伸出檐外,挂住一捧冰凉的雨水:“瓦纳霍桑将近一百年没有降雨了。”他看着遮蔽月亮与星星的云幕,推测道,“有可能是过云雨。你看,西北面的天还很亮,只有我们往后的天是暗的。”
杜敬弛忍不住担心:“会不会影响你们去边境线?”
孟醇沉声:“会。”
路上的人大概已经浑身浇湿了。雨势还在不断加剧,照这种速度,地面很快就会被浑成泥水,寸步难行。
空气比哪一次夜间都要阴冷,寒气顺着脚底爬遍四肢百骸。
孟醇把衣服套回杜敬弛身上,让他去屋里呆着。
“你要去哪?”杜敬弛大声问。
“找泽托!”孟醇浑身湿透地安抚他,“马上回!到里面等我!”
相较寒冷,不安蔓延得更快,杜敬弛在仅有一盏灯的室内坐不下去,还是跑到门外焦急地守望着孟醇离开的路径,呼吸逐渐化成白雾。
杜敬弛望见孟醇奔跑的身影,也看到他身前的枪,心中警铃大作。
孟醇湿淋淋地甩甩脑袋,抬起胳膊抹掉眼前的雨水:“外面冷,进屋说。”
联合国的客机刚于首都机场着陆,交涉进度暂未公开,但局部降雨导致前往北方营的运输机无法起飞。且卫星图显示营地八公里外有大量叛党正在进行清扫活动,意向不明。
政府部门发布下一条指令前,所有人被要求在物资充足的建筑物内集中隐蔽。
泽托作为北方营职衔最高的指挥官,负责带领人员进行疏散及藏匿,手下士兵已经赶往营地各处召集公民。
“我没有找到老王他们,应该已经藏到地下室去了。”孟醇为杜敬弛穿上防弹背心。
“我们要过去吗?”
“跟我来。”孟醇紧紧握住杜敬弛的手腕,一路找到这幢矮楼的仓库,水泥涂抹的墙面发灰,摸到一条手感微弱的凸起,使劲一推,里面竟然还有个窄平的四方空间,杜敬弛勉强爬了进去,孟醇则是几乎还差那么半毫米,就无法将身体塞进这条缝隙。
两个男人艰难地顶着天花板,杜敬弛听见孟醇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咬牙匍匐向前爬去,直到空间不再如此逼仄,才能够自由大口呼吸。
孟醇每天都会观察北方营的建筑分布,他很早便注意到这栋楼有一角堵死的区域,但蹲下后却能发现贴近地面有一条被规整凿开的入光口,立刻就晓得这后边定然有可供观察外界的暗室。
别在腰间的卫星电话响起一阵滋滋的电流声,然后传来泽托急切地问询:“酒鬼酒鬼,收到回复。”
孟醇取下卫星电话拿在嘴边:“收到,请指示。”
他趴在地上,将枪口浅浅伸出入光口,借着瞄准镜观察到军营大门,“我能看见广场和入口,收到回复。”
通讯器收发不够灵敏,孟醇放在一旁,转头问杜敬弛会不会呼吸困难。
杜敬弛摇摇头,说:“我能脱掉防弹背心吗?”
“不能。你要好好穿着,不然会冷。”雨水从入光口淹了不少进来,孟醇趴伏位置的颜色比别处深上许多。
杜敬弛点点头,缩在角落里。孟醇坐起来,佝着背移到他身前:“怎么了?”
杜敬弛环着膝盖,问:“是不是回不去了?”
孟醇包住他的手,用体温一点一点暖着,斩钉截铁地说:“回得去。”
“酒...最新卫...显...军靠近......”沙哑的机械音卡着壳从设备传出,在小小的地下室回荡。
“看着我,杜敬弛,看着我。”
孟醇拍拍杜敬弛的脸颊,眼底有不熄灭的焰火丛丛燃烧,就像无数次与死神挽命,哪怕处于何种境地,他都有趋光的自信,源源不断地送入杜敬弛体内。
他蹭了蹭杜敬弛的鼻尖,掷地有声。
“信我。”
第53章
叛军停在八公里外,是附近村落的民兵取而代之包围了北方营,站在入口处兴奋地张望,嘴里对异国人的咒骂高亢恶毒,方正的刀锋在雨中举起,为今夜翻身做主狂欢。
雨云逐渐南移,一旦势头减弱,民兵就会趁夜涌入,政府通讯已经断线六分有余,飞机最早也要雨停才能起飞,出路像云层后的月亮,看不透。
首都机场状况不断,叛党先是突然中止了两方交接,然后强行扣留了客机以及机长在内的十名人员,以此胁迫政府提高赎金,并承认其政权的存在。
联合国不愿屈从,也不敢轻举妄动,场面一度陷入僵局。
汪杜夫妇抵达日内瓦时,得知本该按照计划行动的运输机还在坪口等着,一拍桌子要求执行官即刻给出一个可行的方案,否则他们就立马从苏黎世等地的大型机构撤资,还要起诉相关政要贪污腐败,不仅所有集团名下捐赠的器械都别想要了,但凡老娘孩子救不回来,咱们一块完蛋!
近年夫妻俩做了不少资方的跨国大股东,受惠企业太多,执行官只能连连答应,让两人先休息,现在就去跟有关部门申报。
杜泽远这种官话听多了,怒气满盈叫人滚,关上门跟自己老婆想办法。
北方营雨还未停。
孟醇动了动放在扳机上僵直的手指,脱下自己的防弹背心,又给杜敬弛套上一层。
杜敬弛不肯,要孟醇自己穿,孟醇也只是强硬地扣好带子,说:“我受过训练,体温流失慢,你比我不禁冻,要提前保暖。”
“你身上全是水...”杜敬弛感受到他冰凉的指腹。
孟醇趴回瞄准镜前:“不碍事。”
民兵大张旗鼓挥舞着带锈的砍刀进来了,也不知道究竟有什么好消息,每个人的脸上都抛却了以往那种困苦,不再低眉顺眼地对待脚下这片土地。
他们踢翻广场桌椅,打磨后的刀刃能轻易咬烂木材,同样能轻松劈开肉骨,雨顺着布满划痕的刀身落进泥里,溅起一小片浑浊的水花,土地仿佛已是血色。
公民们分成三拨,分别藏身在营地的东西南角,是方便飞机在广场降落,能够最快速地分批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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