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顶的队员带着孩子和俘虏往下走,逃过一劫的小人质们见到父母,飞也似地冲了过去。
“酒鬼,活捉的那个民兵说,他们二十分钟前发现这里有外国人就通知了叛军,估计很快要到了。”
黑皮肤的民兵害怕地看着他们,瞪圆的眼球仿佛下一秒就会爆开。
女人手掌击合的啪啪声在空旷的工厂里异常响亮,她似乎看着无所不能的神,虔诚地请求孟醇:带孩子走,先带孩子们走。
第41章
孟醇冲到消防门口,开始逐个房间清点人数。他们接到狙击手报告,两公里外有疑似叛党靠近,必须即刻进行撤退。
众人目光随他指尖起落,足足五十二个听不见声音的人,面孔惊惶难安。
“我们没法都走,得留四个断后,另外四个带他们从后门离开,去停车的地方跟狙击手会和,”孟醇示意聋女将众人领出库房,掌心摩擦的声音还在工厂回荡,他转过头,对卡特琳娜的组员们说,“我留下。还有谁?”
计划制定与落实一线间,五十二人紧跟领队踏上逃亡的路程,阵阵脚步声如雷贯耳,持续了很久,才逐渐减弱。眼看队伍尾巴完全消失在建筑内部,剩余四人分别守着二、三楼靠后的两个角落,静待敌方推门而入,为行动争取更多时间。
队伍还在朝那块巨大的砂岩奔逃,拉出一条长短参差的线,工厂遮蔽的另一面,是叛军徐徐停下的车胎和吵闹的引擎声。
五十二人被粗鲁塞进车箱,连放脚的凹槽同样挤满他们,肉体不再具有弹性,任谁将关节摆弄,直到失去痛觉,变得麻木,也不曾动弹,严丝合缝如一包包遂意压缩的行李。八人座的军用越野,愣是拓出十二个人的极限,孩子躺在大人腿上,身体荒谬地折叠成窄窄一片,贪婪呼吸着灌入窗内的尘氧。自尊在风无法穿过的间隙发潮,腐烂地侵蚀嗅觉。
枪响像是突如其来的强雷旱雨,囚困再那座四方空间,不断劈开健全人的夜,又败给聋人死寂的黑。
门口放哨的几名暴徒注意到车队的动静,立刻追了过去。
与此同时位于三楼,靠近后门蹲守的佣兵眼见车队撤离,立刻朝楼下队员大喊:“车队已经走了!”
孟醇迅速飞奔上楼,掏出仅有的两枚手雷,往防弹衣的弯钩一挂,拉开安全栓,分别掷向底层和身后的楼道,随后摔严门阀,极快翻越阶梯,落在地上。
手榴弹应声爆炸,墙体碎成无数渣滓,一股无形的能量卷起石粉,将孟醇推出五米远。他使劲甩甩脑袋,强撑晕眩,将工厂抛在身后,与同伴在来时的道路狂奔。
前人突然慢下脚步,孟醇眼疾手快,伸手抓住他的领子,对方才没有二次受创。迷彩布料藏起伤口,只能看见有两处血液汩汩涌出,三人合力抬起无法行走的伙伴,就近躲在砂岩后头。
孟醇急忙掏出止血带,一边捆起伤者大腿和腰腹的弹孔,一边回头确认没有残兵追赶。
眼下唯一的交通工具仅剩叛党停在正门的车,孟醇咬牙,冒险绕去偷了过来,将伤员扛到后座,猛踩油门,往回程大路飙飞。
叛军那么多人,不会只开一辆皮卡来,证明他们发现了车队的离开,五十二个平民可能被抓住,也可能被杀害。视线所及找不到任何踪迹,众人心绪不宁。
后视镜里,同伴为伤员拉下面罩透气,面罩后的嘴唇失色严重,他们也毫无办法。孟醇握紧方向盘,指节泛白,脚底压满力气。
半路,突然从沙坡两侧撞出三辆皮卡,其中一副驾坐着个脑门正中心被开了个血洞的黑人。孟醇一根弦跳起来——这种精确到一击爆头的准度,只能出自小队队员之手。
车子受到撞击,沿着另一侧的滑坡掉下去,幸好很快在摩擦力的作用下停住,才没有倒翻。
前盖立刻变成一块布满弹孔的铁板,几名暴徒跳下车,意欲收拾佣兵报仇雪恨,却被孟醇脱膛脱得措手不及,一人干柴瘦削的躯体爆出片片血花,面朝大地,倒了下去。
两方近距离拼刺,灰蒙蒙的夜空下红光闪烁,直到弹药射空,孟醇迎着手枪口,与暴徒扭打在一起。
“小心!趴下!!”
暴徒引爆小型炸弹,朝孟醇丢去。
硝烟弥漫,三个佣兵耳鸣剧烈,靠着沙尘里模糊的鬼影,辨别敌人方位。
孟醇朝敌人鼻梁一撞,暴徒闻声,摸着朦胧赶来,扑向他,举刀乱捅。孟醇闪身,踹倒暴徒,迅速弯腰前冲,抱起黑人往地上扔。沙包大的拳头,凭着肌肉记忆,狠狠砸向敌人肾脏的位置。
队员一把拽住企图偷袭孟醇的暴徒,夺过短刀,连捅数十下。
风刮起迷眼的飞尘,佣兵们喘着气去车里拖出伤患,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幸好只是微弱,并没有消失。
他们赶忙将人拖进另一辆车内,结果怎么也点不着火,孟醇才发现几辆车都给炸坏了,气得一脚踹扁了前杠。
没法子,距离北方营还有至少二十里路,他们必须现在就带着人走,于是三人分别抬着伤员四肢,在沙漠里奔跑起来。
浑身重量都陷进沙里的感觉不好受。
孟醇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近乎失去了肺部呼吸循环的痛感,脑袋里只剩下再过不久,回到营地,杜敬弛会不会在那儿等他。
他很少借助外力保持意识,今天却大汗淋漓地,耳朵里全是嗡鸣声,好像有八台轰隆运转的洗衣机围着他,让他脸皮发麻,面部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
应该是太累了。孟醇想,纸条就放在床头,杜敬弛又不近视又不瞎的,能没看见吗。
沙漠什么都没有。气温逐渐变得暖和,半点橙缩在很远很远的地方,躲在沙丘后面。
他们终于看见北方营摆在两里外的警示牌,锈红铁板在风里嘎吱乱晃。
半边天亮了,他们穿过长长的关口,跑进为他们拉开的道闸。
孟醇终于放开手,在那些感激的目光里寻找此刻最想看见的眼睛。
公民们暂时留在广场,指挥部行色匆匆,忙着在别人醒来前安顿好大家。孟醇站在那,迷茫地环顾四周。
“孟醇?”
找到了。
杜敬弛拄着拐,比昨天似乎走得更快些,拄着拐,看见他,愣了一下。
孟醇涣散地朝他走去。
不知是日光还是怎么的,杜敬弛身上仿佛镶了金,又比金子柔软,他就这么越离越近,眯着眼,努力想看清他的脸。
“孟醇?”杜敬弛喊他名字,“孟醇?孟醇!”
孟醇像一座山坍塌,把杜敬弛埋在身下,躺在他的胸口,听着强烈的心跳声,闭上了眼。
第42章
场面乱糟糟的,杜敬弛吃痛地抱住孟醇,却摸到满手粘腻。他抬起掌心,满目猩红,慌忙大喊医生救命。
也不过半天没见,一切都是怎么发生的?
杜敬弛坐在病床对面,背靠着墙,手里来回折一张纸片。
上面压痕很多了,从发现它被风吹落床底,到看着上面歪歪扭扭奇大无比的字,杜敬弛反复将纸条放好,关灯,睡不着,又侧身拉开抽屉,拿出来再念一遍。
孟醇好像也知道自己字大,越写越收敛,但最后两个字还是挤得杜敬弛辨识无能,皱着眉头猜了可久。
见纸上黑色的字缘晕出一小圈灰,杜敬弛刚想收进口袋,病床上的人闷闷咳了两声,他忙把纸条贴在拳头里,起拐走到床边。
孟醇过了好一会才睁开眼,嗓音干哑地要水喝。
杜敬弛端过柜头的纸杯,递到他唇边,小心翼翼喂进去。
孟醇动动手指,一阵剧痛从肩膀传来,他垂眼,看见胸前紧缠了几圈绷带,问杜敬弛:“我受伤了吗?”
杜敬弛怕不够喝,又跑去接了一杯,衣服上都是水渍。
“老王说你是被刀子捅到了,加上失血过多,就晕倒了。”杜敬弛回想方才,仍心有余悸,“伤口再深就伤到骨头了。”他说这话时好像也觉得疼,眉头紧皱,瞥一下角落的饮水机,瞭一眼孟醇手背的吊针。
大虹和阿盲来势汹汹,冲进病房。
女人啪地放下药,语气冷冷:“大英雄,多威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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