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是否第一个晚上他们相见,却听见杜喝醉后哭喊着孟醇的名字,他才极端愤怒,极端心虚,极端不安全?
他喜欢和杜敬弛待在一起,好像没什么需要自己紧张,想睡觉就睡觉,想吃饭就吃饭,想说话就说话,想沉默就沉默。那些无数次令他恶心到没法正常生活的自我批判,在杜敬弛面前都会停止,落在一个简单的维度里。
过了很久,金发碧眼的荷兰学生突然松开肩膀,有些驼背的坐姿,看着玻璃上滞留的雨露,呆呆地说:“I don't know, I don't know what is it like to——把所有事情想清楚,是什么感觉?”
孟醇听见自己从没怎么用过的手机叮铃一响,拿出来看见杜敬弛发的位置分享,说:“相当痛快。”
痛和快拆开来瑞挪都明白,组成一个词就变得难懂。瑞挪很久还是犟着:“痛怎么能快?”
“痛不快,也快不了。”孟醇站起来,不打算继续接他的车轱辘话了,经过金毛身边,拍拍他的肩,“战争本身就是不值得的事情。走出来,活下去。”
第86章
杜敬弛跟着汪晖楠和杜泽远敬了一圈酒,杜颖童孕期不适没来,他就在人少的地方跟三两熟悉好友聊天。
小辈和小辈待在一块,权重和权重待在一块。一群大富大贵站在碰不到雨湿的露台上,倒是都忍不住注视杜敬弛,交头私语,含笑问好。
孟醇说自己到了,杜敬弛举着酒杯暂时没法抽身,让他等一会。孟醇也就听了五分钟话,找着堵稍微高自己半头的墙一扒、一撑,借树木掩护跳进会场,不要一眼便发现人群中最扎眼的杜大少爷。
乐队演奏老歌,萨克斯和鼓声像从留声机里飘出来,跟着歌唱家的好嗓子在会场律动。
You're just too good to be true
觥筹交错安逸,人人珠光宝气雍容华贵,唯独杜敬弛红发似火,张扬突出得不行,将孟醇即刻烧化了,铸在树下望他。
Can't take my eyes off you
杜敬弛往绿化带一瞥,就发现傻大个杵在树底下看着自己,那目光让他从头麻到脚,浑身过电似地抖了一下,与他人碰杯的力度都没控制好,撞得叮铃响。
You'd be like heaven to touch
I wanna hold you so much
杜敬弛举起酒杯,捏着纤细的脚柄,仰头一饮而尽表示歉意。
At long last love has arrived
And I thank God I'm alive
众人笑着迎合杜少爷豪迈的举动,一枝枝晶亮的长口酒杯相争也相让,给出一片连绵不绝的清脆回响。
You're just too good to be true
Can't take my eyes off you
杜敬弛拦住侍应生,空杯子还没在托盘里站稳,又拿起一杯自罚。喝干净了拍拍好友肩膀,看着周围的大老爷小少爷说:“失陪各位。”他压着急切,一个个人拨开,“借过。”
Pardon the way that I stare
杜敬弛在人海里露出个艳红的脑袋,孟醇等着大锦鲤游到自己身边。
There's nothing else to compare
孟醇一把拽住杜敬弛,两个人躲在树后面笑。
杜敬弛小声抱怨:“无聊死了。”
The sight of you leaves me weak
孟醇埋进红彤彤的发顶,染剂那股化工和植物的味道还没散,问道:“这就是你要给我的惊喜?”
There are no words left to speak
杜敬弛抬头差点磕到他的鼻梁:“咋,不喜欢啊?”
But if you feel like I feel
孟醇憨厚笑了两声:“喜欢。”凑到杜敬弛耳边,“要不要出去?”
Please let me know that it's real
杜敬弛做贼似地往树后看了一眼,趁着没人注意,赶忙伸手推搡他:“去去去去去去。快点!”
You're just too good to be true
Can't take my eyes off you
杜敬弛找到借力点,略显手生地从墙上翻过去,动作还挺矫健,回头朝孟醇做鬼脸:“说了不用你帮吧。”
孟醇眨眼越过墙,结结实实落到地面,抬抬下巴:“来,快点。”
I love you baby and if it's quite all right
I need you baby to warm the lonely nights
杜敬弛龇牙咧嘴跳进他张开的双臂。
I love you baby, trust in me when I say
孟醇抱着人晃了一圈。
Oh pretty baby, don't bring me down I pray
Oh pretty baby, now that I've found you stay
歌声随之远去,仿佛被闷在一张壳子里面,飘不到他们越跑越远的地方。
And let me love you baby, let me love you——
杜敬弛脱掉不属于这个天气的西装外套,汗水淋漓走在不久前两人逛过的大街小巷,看见路牌,拉拉孟醇的手。
后来是沈长虹觉得女孩们可以上学了,杜敬弛才托关系在附近一所私立弄来两个学位。曾经几个大人老担心她们会受欺负,但两个经历过生死存亡的女孩反而不如他们想的怯懦胆小,学什么都快。
比杜敬弛小时候聪明多了。
他带孟醇隔着校园的栅栏探头探脑,这个点低年级宿舍已经熄灯,不久远远传来一阵鬼鬼祟祟的脚步声,两道亮闪闪的目光从夜色中透出来。
“杜敬弛!”两个黑皮肤的小姑娘字正腔圆,熟练地穿过灌木丛,抓着栅栏的手上各带了一块小天才手表。
杜敬弛晃晃手机,得意地看着孟醇:“装备不错吧。”
她们看见孟醇,尖叫着蹦起来,一边对视一边捂着嘴巴觉得不可思议,家乡话和普通话掺在一起,吵吵闹闹就像这个年纪该有的模样。
杜敬弛染回红发,令她们想起在瓦纳霍桑的日子,她们壮起胆子,伸手招呼孟醇,轻轻拽了拽他的衣服角:“萌蠢,你怎么样?”
没有喊杜敬弛的时候标准,但孟醇听懂了。可他却有点不晓得如何回应,还是杜敬弛在背后推了一把,他才蹲下来,说:“我很好。”
“你幺留下来吗?”
“我回瓦纳霍桑。”
听见家乡的名字,两个女孩眼底皆是一闪:“赛嘟怎么样?”
孟醇说:“她很好。”
“她还活着!”女孩惊喜地看着他,叽里呱啦讲了一堆杜敬弛听不懂的,手放在孟醇肩头拍了两下,又拍了拍自己心口。
真主保佑你。
孟醇听懂了,他跟女孩们一起闭上眼睛,在杜敬弛疑惑的目光里站起身,听她俩叽叽喳喳说等会老师点名要露馅了,匆忙与两个大人告别,消失在教学楼后门。
“你们刚见面就有小秘密啊?”杜敬弛问,“...说啥了?”
孟醇佯装秘密地招招手,让杜敬弛凑近些,再近些。
杜敬弛把耳朵露给他,好奇地等着。
“夸你红头发好看。”
杜敬弛皱起张脸,弯弯的眉毛挤得折起来,最后表情为笑意舒展开,嘴角尖道:“靠...耍我呢!”
这招确实有用,他不问孟醇了,在没人的街角被吻的七荤八素,双腿发软,喘着气说,“别走了。”
“得走。”
杜敬弛啃他一口:“妈的,刚刚那么能说!”现在骗一下都不肯。
“什么能说,”孟醇捏捏杜敬弛的翘屁股,拿在手里掂量了一遍,“都是真话。”
以前还笑他见人说人话,杜敬弛看孟醇才是嘴巴没谱的那个,心里却实打实接受了对方的鬼话。
有一点崇光明没骗人,孟醇不食言。
杜敬弛坦然:“反正我打小想得开,你走就是了。”他觉得人不能总想着以后,也不该老把以后挂在嘴上。跟从前纸醉金迷后安慰自己的借口不一样,那会儿是空虚,又受不了诱惑,所以一次次沦陷在酒精和尼古丁的攻势里,侥幸地享受当下,“回来就行。”
‘未来’这个东西很玄乎,像铺在杜敬弛脑子里的十字街道,混乱、迷幻,懒都懒得去考虑。现在呢,一回想发现已经走过去了,那到底还有什么难的?
孟醇答应他:“死不了就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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