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墙有尔(17)
“你们还能交流呢?”
“能。”
纪然又问了些与狗相关的问题,不知不觉和闻名聊了起来。他的目光从大黄身上,转移到闻名那纹得乱七八糟的宽阔背部。他今天才看清,那大概是一副地狱里的场景?可又带着浓重的东方色彩,几个狰狞的鬼怪占据了画面主体。
“你背上纹的是什么?”
“五鬼运财,”闻名关掉吹风机,说话声顿时清晰起来,“老板让纹的,因为我命硬。”
“哦,”纪然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觉得难看极了,“名哥,我先回家了,晚上做好饭来叫你。”
“想不想给大黄吹毛?来给它吹个大背头吧,像你找我单挑那天一样。”
“它本来就是大背头。”纪然没经受住可爱大黄的诱惑,又靠过去,从闻名手里接过吹风机和毛刷,将它头顶的短毛吹得立了起来,成了莫西干短发。
“像贝克汉姆。”闻名说。
纪然很想大笑,但克制住了,只是抿一抿唇角,“你出差的时候,它怎么办?”
“送到宠物店寄养。”
纪然耐心地吹弄着大黄短短的毛发,越发喜欢,差点就说不如送到我家,转念一想它的主人实在太流氓了,还是别过多接触。
吹完毛的大黄看起来又帅气了几分,短毛微微蓬松,光滑喷香。纪然爱不释手地抚摸着,还把头埋在它颈间深呼吸。
马上,这份惬意就被闻名的一句话毁掉了。
“刚才,我和大黄灵魂互换了哦。”
纪然把手从大黄身上移开,微恼地瞟了他一眼,起身说:“我要去买菜了。”
从超市出来,纪然又来到海鲜市场,买了少量对虾和三文鱼刺身,最后把吝啬的目光定格在龙虾身上,与它们长久地对视。
虽说沿海,可龙虾照样不便宜,比较大的怎么也要300元。纪然经过一番心理斗争,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在鱼缸上点了一下,“这只。”
老板看着他的模样,不禁乐了:“我还以为你跟它有仇呢!”
整个下午,纪然都驻扎在厨房,忙得脚不沾地,不通厨艺的洪福和纪叙时不时过来参观,乐乐则搬来小板凳坐在厨房门口,密切关注那只龙虾的动向。
“龙虾是给名叔的,你不许抢哦,下次给你买。”
傍晚6点,纪然准备好了几道炒时蔬和迷迭香烤羊排,蒜香黑椒虾,什锦土豆泥,牛油果沙拉,罗宋汤。主食则是培根蘑菇烩饭和洋葱馅饼,饮料是自制的果茶。
那只令他痛彻心扉的龙虾则用了两种做法,一半用蒜蓉蒸,一半用芝士烤。
桌布换了新的,碗盘擦得锃亮,纪然冲了个澡,将用碎冰镇着的三文鱼刺身从冰箱取出,之后叫来了闻名。
看着一大桌色泽各异,香气扑鼻的美食,闻名轻声说了句:“我是不是该回去把西装换上。”
然后竟做出了一个不太符合他风格的举动:拿起手机拍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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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我追你吧
所有的荤菜,都众星捧月般围聚在闻名面前,龙虾更是直接放在他手边。连他的饭碗,都是口径最大的海碗。
乐乐坐在儿童座椅里,双眼无神地注视着自己面前的绿油油,又抬起头遥望那只龙虾。
纪然感受到女儿的失落,柔声细语说:“好好吃饭,你不是很喜欢培根饭吗?爸爸再给你剥个虾。”
洪福端起一听啤酒,“名哥,我敬你一杯。”
纪叙也像模像样地学着姥爷,“名哥,我也敬你一杯。”
闻名笑着举起饮料,“公司规定,不让喝酒,以茶代酒吧!”
“我干了,你随意。”洪福咕嘟咕嘟喝尽一听啤酒。
纪叙说:“我也干了。”
纪然微嗔:“你喝一口就行了,小孩不能喝酒。”
闻名温和地笑笑,对乐乐说:“小胖妞,想不想吃龙虾?”
乐乐看了眼爸爸,懂事地摇头,眼睛却定定地望着龙虾,仿佛那是她毕生的梦想。
“之前吃过吗?”
“没有。”乐乐小声说。
闻名把芝士烤龙虾放在她面前,蒜蓉的则给了纪叙,看着纪然说:“给孩子吃吧,我吃龙虾过敏。”
乐乐直接用手抠了一大块肉,塞进嘴里,美味地哼哼着,眼神重焕生机。
纪叙也双眼放光,狼吞虎咽地消灭了那半个龙虾,惹得洪福小声嘀咕:“哎,你倒是给姥爷和你哥留一口。”
纪然暗自叹了口气,心想:早知道就不买龙虾了。
闻名边用羊排、大虾和乐乐面前的青菜交换,边说:“大爷,有空我带你们去吃凯撒宫的自助餐吧,龙虾不限量,不过比较小。”
洪福受宠若惊,“这怎么好意思呢。”
“员工有优惠,而且像乐乐这么小的孩子是免费的。”
“好的。”洪福和纪叙一起点头。
“姥爷!”纪然一边帮女儿擦嘴,一边微蹙着眉。腹诽着:你们是要把我往火坑里推吗?
“名哥,你上过大学吗?”纪叙突然问。
“没有,说来惭愧,高中都没上过。”
纪叙的眼神中刚流露出崇拜,只听闻名又说:“我没读高中,是因为吃不饱饭。否则,我一定会继续上学的,因为念书真的是一件很轻松的事。”
乐乐吃完了龙虾,将脏兮兮的双手伸给纪然擦,“为什么会吃不饱?”
“因为我不像你一样,有这么多家人啊,”闻名对她坦然一笑,“我是在孤儿院长大的。”
餐桌上出现了短暂的静默。
纪然心下恻然,望向闻名,发现他也在望着自己。眼神依旧野蛮,但同时也带着春水般的柔情。他到底是打哪冒出来的?纪然的生活,从来没跟“孤儿院”这三个字沾过边。
“给你吃吧。”乐乐稚嫩的童声打破了平静,同时抓起一块羊排朝闻名摇晃。
闻名朝她弯起眼睛,“我早就能吃饱饭了,小胖妞。”
“名哥,你是怎么把那些人赶走的?”纪叙好奇地问。
“哦,我跟他们讲道理。我说,谁能把我打趴下,我的车就归谁了。否则,就不要再来。他们输了,不服气,喊来他们的老大。也输了,又喊来老大的老大……最后来的那位,是我的一位同事。我们站在一起抽了根烟,然后我就回来了。”
闻名说完,大口吃起了面前的青菜,又让纪然帮他添饭。
“你该不会真的没吃午饭吧?”
闻名故意在接过碗时摩挲了一下纪然的手背,“真没吃,就等这顿呢。”
对于他的调戏,纪然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吃完饭,闻名没有过多停留。透过厨房的窗户,纪然看见他牵着大黄出了门。说起来,闻名的头像也是大黄,仅有的动态,也全与大黄有关。洗澡、吃狗粮、看夕阳、踏青、嗅花……
先前,闻名说自己没有家人,纪然以为他是父母双亡,没想过他是在孤儿院长大的。这样的话,他也许只拥有过大黄这一个“亲人”吧?这该是一种,多么刻骨的孤独。
不知不觉,纪然盯着楼下看了好久,等回过神来,闻名和大黄早已相伴走远了。
纪叙找到了一份兼职,在离家1公里的便利店做送货员,骑自行车给打电话要东西的人送货上门,才干了两天就黑了一大圈。
这天,纪然正一边刷碗一边听弟弟说“有个兼职收银的妹子很正”,忽听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闻名站在门前,抓住纪然的手腕,不由分说把一根绳子塞进他手里,“我要出差,帮我遛它两天。我觉得比起宠物店的员工,它更喜欢你。”
纪然一低头,看见大黄叼着一个行李袋,朝自己讨好地眨眼摇尾巴。
“它吃什么?”
“它叼着呢。”
话音未落,闻名已经蹿到了5楼与4楼间的缓台,8级台阶只用了两步。
纪然只好把大黄牵进门,洪福和纪叙围了过来,啧啧赞叹,“这狗长得真好,摸着像貂皮大衣似的,公的母的,来,抬腿……哦,公的。”
大黄放下口中的行李袋,好像知道自己是来寄人篱下的,很有礼貌地原地不动。纪然打开袋子,取出狗粮、食盆、水盆以及一个满是牙印的棒球摆在角落,不禁有点担忧。大黄再聪明温顺,毕竟是大型犬,还是有点危险的吧。
“名叔的狗狗!”乐乐跑过来,挥舞着小粉拳,欢快地照着大黄的脑袋狠捶了一记。
纪然惊呼一声,连忙将女儿抱起来。大黄倒是丝毫不生气,依旧在咧嘴摇尾巴。
两个小时后,乐乐就和大黄交上了朋友,甚至骑在它身上,指挥它在家里攻城略地。大黄任劳任怨地驮着这个小胖妞,纪然真担心它会被压得腰间盘突出。
洪福还把乌龟举在它面前介绍:“大黄,这是淑娟。淑娟,它是大黄,在咱家住两天。”
临睡前,纪然收到了闻名的消息:我落地了,放心,大黄不咬人。
从第二天早上开始,家庭闲散人员洪福便承担起了早晚遛狗的重要任务,还靠着大黄收获了不少老年妇女的青睐。闻名说是出差两天,直到第四天才回来,而且是以极其惊悚的方式出场的。
这天晚上,纪然正在梦中看着乐乐玩蹦蹦床,忽觉有人在捏自己的脸。他倏地睁开双眼,面前赫然一个黑影,熟悉的薄荷味闯进鼻子里。
他半坐起来打开夜灯,瞪视着这个以暧昧的姿势单手撑在床上,俯身注视自己的男人,用气声说:“名哥,我觉得我在拍恐怖片,而且下一秒就要领盒饭了。”
闻名也用气声说:“我刚下飞机,来接大黄,顺便看看你。”
黯淡夜灯,使他的面部轮廓更加线条分明,眼睛幽黑明亮,像窗外繁星点缀的夜空。
纪然头一次发现,那双眼睛里,最深的地方,似有一种纯粹和赤诚。
“天亮之后,走门过来不可以吗?”
“给你个惊喜。”
“只有惊,没有喜。”
“有喜,我给你带伴手礼了。”
“啊?”
“放在你家餐桌上了。”
纪然轻叹一声,不再看他,侧身躺回床上,看着小床里小猪般熟睡的女儿,“谢谢,你快回去吧,小心吓到乐乐。”
“你这种情况,是找不到女朋友的。”闻名突然下此结论。
“我自己都没担心,你担心什么。”纪然没好气地说,同时自我保护般,把薄薄的空调被一直拽到下巴。他只穿了宽松的短袖睡衣和内裤,菊花缺乏防御,十分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