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墙有尔(22)
“看电影是吧,去哪看?”
“不告诉你。”
纪然将花放回后座,无言地用手指梳理头发。
闻名瞟了他一眼,“你后脑的头发像被狗啃过,故意这样剪的?”
纪然嗫嚅道:“我姥爷给我剪的。”说话这么直,他真的认真看过那本,《李博士手把手教你谈恋爱》吗?
昨天,吃过晚饭后,纪然一家开始了重要的家庭活动:理发。
推子和剪子买来后一直闲置,三个男人的头发都长了,是时候让它们一显身手。
纪然在客厅中央铺好报纸,将穿衣镜立在正前方,然后把弟弟按在了椅子上。
纪叙在惊惶中完成了理发。起初,他的脑袋被修理成长长的橄榄球形,而后纪然又在他头顶修草坪般推来推去,理成了有棱有角的长方形。
反复的修整弥补中,纪叙看着自己浓密的短发一点点变少,最终成了清爽的瓜皮。
“这样凉快,”纪然摸着他的头说,“姥爷,到你了。”
经过一次试验,心灵手巧的纪然已经基本掌握了推子和剪子的使用方法,所以洪福的下场比纪叙好很多。但他还是不大满意,说:“人家本来才八十岁,现在看起来有九十多,你给我剪得特别显老。”
轮到纪然的时候,洪福像剪刀手爱德华似的在他脑后一顿操作猛如虎,纪叙则在旁指点。纪然叫了暂停,拿过小镜子照了下脑后,单方面中断此次家庭活动,同时宣布:下月开始还是出去理发。
一路上,闻名都在嘲笑纪然的头发,还不时伸手抚摸,惹得后者几次提醒:“请注意安全驾驶。”
夏日的周末傍晚,步行街热闹异常,每走几步,鼻子里便会钻进一种小吃的香气。
纪然耷拉着脑袋跟在后面,收获了不少注目礼。都是因为闻名那身刻意为之的装扮,乍看之下,简直就是情侣装!
买了饮料、爆米花等零食后,闻名带纪然七拐八拐,来到一处商厦内,走进一家蒸汽朋克风格、十分小众的影院。当看到闻名选择的电影时,纪然脑袋里响起“哔哔”的警报声。
那是一部最近很火,听说在国外吓死过人的恐怖片。
纪然轻哼一声,像抱炸药桶似的抱紧爆米花,做好了慨然赴死的准备。想让他吓得六神无主投怀送抱?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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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一丝好感
影厅不算大,冷气开得很足,一张张双人沙发看上去柔软舒适。
纪然缓慢地往嘴里塞爆米花,眼看着四周的沙发被成双成对的情侣填满,真希望下一秒就停电,这样就不必被人好奇地打量。
闻名倒是很享受被人误解的感觉,盯着纪然的吃相看。
“名哥,为什么不选家正常的影院呢?这明显是为情侣准备的。”
“我要追你,当然得来这种地方了。难道去网咖打游戏,互坑?”
“下次不和你出来了,这属于拐弯抹角的耍流氓。”纪然嘟囔着,负气地往嘴里塞了一大把爆米花。
其实,他已经好久没有进过电影院了,大概有一年多。没时间是一方面,更多是因为想省钱。新片不断,看了还想看,不如就戒掉。
秦先生发了新动态,是在华贵曼妙的香榭丽舍大道。纪然赶紧在第一时间点赞留言:“巴黎是一席流动的盛宴。”
突然,一只大手伸了过来,抓走一把爆米花。胳膊外侧温度极速升高,是闻名的上身贴了过来。
“在笑什么?”
纪然得意地津津鼻子,“我最近开了个大单,得把这个客户维护好。他好有钱,动态里都是世界各地的风景名胜。”
闻名哼了一声,“不是手机壁纸?”
“当然不,人家带着定位的。”
“那他可能是个,国际导游吧。”
“年纪很大了,应该是大公司的高管吧。”
“哦……”
纪然收好手机,坐得离闻名远了些,把爆米花放在二人中间,“你总是往我家送东西,怪不好意思的。等下个月拿到提成,请你吃饭。”
“刚才谁说下次不和我出来了。”
“请你在我家吃啊。”
正说着,四周暗下来,电影开场了。
这电影不仅恐怖,还极其阴暗、血腥,带有浓重的宗教色彩,看得人心生寒意。前座的情侣紧紧靠在一起,互相搂抱着,生怕对方跑了似的。
纪然极度缺乏安全感,只好拿过爆米花桶紧紧抱着,把眼睛眯成一条缝,尽量让恐怖的画面少入眼。
没了爆米花的阻隔,闻名自然而然地平移过来,还把长长的手臂搭在沙发靠背上,圈住了纪然。
反正没有肢体接触,纪然便默许了。
电影过半,让人生理不适的Jump scare此起彼伏,前座的情侣不满足于搂抱,开始激吻,用力得像要把对方鼻子挤掉,还发出湿乎乎的水声,啧啧不绝于耳。
看电影就好好看,为什么要这样啃来啃去,是爆米花吃完了么?沙发、亲吻……纪然不可避免地回忆起,身边这个男人暴露本性的那个夜晚。微微侧目,发现闻名正定定地望着自己,唇角带着暧昧的笑意。
纪然稳住心神,将注意力移回银幕,恰逢一个超级无敌Jump scare!他像通了电似的大幅度弹跳一下,手中的半桶爆米花纷纷扬扬,洒落四处,有一颗还砸在了前面那对犹在激吻的情侣的鼻子上。
男方楞了一下,捏住那颗爆米花,松开女方的嘴,然后吃了下去,还回头说“谢谢”。
“好浪费哦。”纪然捡起自己衣服上的爆米花,扔进嘴里,又去捡闻名身上的吃,活像个在同伴身上找虱子的大猩猩。
在捏起一颗落在闻名裆部的爆米花时,纪然意识到此举十分不雅。抬眼看向闻名,正对上一双逐渐流露出欲/望的双眼。
“sorry.”纪然嘀咕一句,脑子短路,又将那颗爆米花摆放回去,纤细修长的手指微微翘着,像在装饰蛋糕似的。但……爆米花马上被顶到一边去了。
完了完了!纪然立时尴尬万分,尽力往边上靠,继续眯着眼睛看电影。
闻名深呼吸一下,抓过他怀里的爆米花桶,压在自己下腹部。
纪然想把剩下的一点吃完,但一想到桶下压着个蓄势待发的庞然大物,就不敢伸出手去。
电影结束,灯光亮起,前座的情侣终于依依不舍地松开彼此的嘴唇。
观众渐渐散去,闻名依旧抱着爆米花桶,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正前方。
“名哥?不走吗?”
“等等。”
“会……会持续这么久吗?”
“嗯。”
“要不你用这个桶挡着,去洗手间解决一下?”
闻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缓了片刻才起身说:“走吧。”
纪然偷瞟着男人,再次确定,他们是做不成普通朋友了,就像男女之间很难有纯粹的友谊。
如果和他试试看呢?他是个善良的好人,而且对自己很好,那么基础条件就已经具备了。
女孩子提到择偶标准时,不是很喜欢说“人好就行啦”“对我好就行啦”这样的话吗?况且,他对自己家人也很好,只不过文化水平略低,在共同语言方面可能会……
好危险的想法!纪然被自己给吓到了,连连摇头,“不行不行不行。”
“什么不行?”
见他没答话,闻名又问:“还想吃什么吗?”
“送我回公司吧,我要取车。”
昏黄的街灯透过车玻璃,为闻名深刻冷峻的面孔渡上一层神秘色彩。他脸上的伤痕还没完全消退,看上去十分的硬汉。纪然用余光偷偷窥探,禁不住想:小时候的自己到底做过什么,才会把这么个看起来嗷嗷直的汉子给掰弯了?
“看什么?是不是有点喜欢我了?”
纪然飞速将头扭向窗外,“没有,我只把你当邻家朋友。”
“还是觉得我像王总一样猥琐吗?”
纪然微笑一下,“不了。”
“介意我抽烟吗?”
“没关系。”
闻名把车窗打开一道缝隙,“帮我拿支烟出来。”
纪然四下看看,在档位旁的储物格找到了烟盒和火机。这是他头一次细看闻名抽的烟:黑盒的万宝路。
“这叫什么?”
“黑冰双爆……在烟嘴那里捏两下再给我。”
就着纪然的手叼住烟,闻名又要求他点火。
“你自己点嘛。”
“我要安全驾驶。”闻名用纪然自己的话来反驳。
纪然无言以对,只好像个小弟一样帮他点烟,忍不住问:“如果你很早就认识我、喜欢我,为什么现在才来找我?”
“本来想着,混得好点之后找你的,没想到提前相遇了。”
“你好可怕。”他的执念令纪然的后背渗出冷汗。当自己在青春期的很多个清晨羞耻地偷偷洗内裤时,在消耗平庸的脑细胞拼命学习时,在被前女友扇耳光时,在抱着从天而降的乐乐手足无措地呆立时……这个男人也许正在远远地想着自己。
取完车回家的路上,纪然跟在闻名的黑色林肯后面,脑袋里像是有个踢踏舞团在表演。好感就像怀胎,一旦有了,只会越来越大。好感一滋生,心里就长出了野草,除不掉、烧不尽。
在路口与转向的车辆交汇时,黑色林肯的车速慢了下来。而纪然心绪纷杂,一个不留神,“哐当”一声追尾了!
三手卡罗拉的前保险杠砰然掉落,像没牙老太太,而黑色林肯的屁股多了个坑。
又是“哐当”一声,纪然的破车再次震颤,也被追尾了,是一辆奥迪A4。
天啊!他成了连续追尾事故中最惨的那种,被夹在了中间,头腚尽损。
闻名从车里下来,快步走近,拉开纪然的车门探进头,声音带了几分焦急:“没事吧,然然。”
纪然从没出过事故,有点发懵,双手依旧握着方向盘,“没事吧,名哥。”
“让让!”后车的车主也过来了,牛B哄哄地用肩膀撞了一下闻名,没撞动。又使劲撞了一下,还是没撞动,只好悻悻地后退两步,用手指着车里的纪然,“来来来你下来,你怎么开车的?”
“小点声说话,”闻名直起身子,目光阴沉,“把手给我缩回去。”
男人大概是觉得,就算自己全责也要骂纪然一顿出气,嘴里开始不干不净沾亲带故,把纪然的家人全侮辱一遍,还张开五指跳舞似的在闻名面前转动手腕,“怎么的,我就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