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墙有尔(51)
“一点也不民主嘛,这不是搞形式主义么?”
“反正就算是小蹦蹦也比现在的强。”
纪然双掌对击,“好,那就决定了。”
听说他们还要再匹配一局,纪然便留下观战片刻。跳伞前,洪福对纪叙挤眼睛,示意他不要说话,随后用苍老和蔼的声音缓缓说道:“孩子们晚上好啊,谁来带带我……”
纪然去请假的时候,魏总正在通电话,说的是无关痛痒的“吃了吗”“吃什么了”“吃多少”“好吃吗”,神情语气都很温柔。
纪然猜,那端八成是他刚刚交往的恋人,肯定不是朋友。如果自己对老朴这样说话,肯定要被骂“滚”。
赶到幼儿园时,闻名已经到了,直挺挺地立在大门旁,正在看布告栏中的育儿常识。看得出来,他又在自己那发质有点硬的短发上喷了定型喷雾。
浅灰色的亚麻休闲西装外套,袖口挽到小臂处,露出发达有力的肌群。黑色的九分裤,显得很年轻。
纪然从背后悄悄接近想吓唬他,还没走近,闻名就回过身,嘴角微微上扬,“一猜就是你。”
教室里挂起了粉红色的气球、心形装饰物,黑板上也画着柔美的女性剪影。
闻名怔了怔,“母亲节?”
纪然抓抓头发,“嗯。”
“我绝对不会和妇女们一起做游戏。”
“这可不政治正确啊,和女人玩游戏怎么了?”
“如果你是女人,被喊来参加父亲节,会有什么想法?”
“就当是过家家嘛。”
乐乐的班级有十几个小朋友,也就是有三十多位家长。大家坐着小板凳,围成一大圈,就算是有离异的,也会强颜欢笑暂时凑合在一处,只有纪然这一组最奇怪。
别的家长已经习惯他身边要么是老头儿要么是少年,突然换成了年龄相仿的男人,大概也能猜个差不多。
那就是这位俊美的年轻爸爸,终于向生活妥协,找了个男朋友。
乐乐穿着一件紧绷绷的粉色连衣裙,像只吹了气的火烈鸟,欢快地朝纪然奔来。
一个小男孩对她说:“你爸是不是和男的谈恋爱?”
乐乐反唇相讥:“你爸也可以。”
当乐乐提出要闻名来参加活动的时候,纪然已经预料到家长们必定会有种种推断臆测。不过,如果乐乐都不在乎,他又在乎什么呢?
小孩子的确很单纯,但也有自己理解世界的一套方式,有时候甚至比大人更直接透彻。那就是,喜欢就要在一起,喜欢就要谈恋爱。
小朋友们摆好队形,准备跳开场舞。
闻名轻声问:“车选好了吗?最后几个小时了哦。”
“嗯,还是卡罗拉,混动的,白色。低配就可以。”
“好。”
“要不……你只出首付,我自己还贷?我最近业绩很不错,你又一直帮衬我,早就不那么紧张了。”
“不许讨价还价。”
音乐响起时,纪然特意补充了一句:“好吧,千万别给我喷成红配绿紫色保险杠。”
小朋友们开始跳舞了。纪然寻找着空隙,用手机给乐乐录像。尽管她是所有孩子里最胖的,跳得最惨不忍睹的,可是在纪然心里,她就是飞不起来的天使,是一脸横肉的小仙女plus。
在舞蹈最后,将胳膊举过头顶比心时,乐乐的连衣裙衣袖发出一声破碎的尖叫,被胳膊上的肉给撑爆了。
“哈哈……”像捅了马蜂窝,家长们哄堂大笑。
纪然捂住嘴,差点就笑喷了,侧头去看闻名,只见他脸上的每块肌肉都在颤抖,然后慢慢掐住了大腿。
乐乐的衣袖翻飞着,苦着脸坐在纪然和闻名前面,把他们的小腿当成靠垫。
闻名把大巴掌罩在她头上,俯身安慰:“是衣服的问题。”声音温柔得让附近的妈妈们侧目。
老师动情地说:“大家激不激动,幸不幸福!今天不是我们小朋友的节日,而是妈妈的节日——母亲节。每天,是谁给我们洗澡、喂我们吃饭、陪我们游戏、哄我们睡觉?是妈妈!所有的小朋友,让我们在今天这个日子里,对妈妈说一声:我爱你——”
小朋友们都回头对自己的妈妈说“我爱你”,乐乐将头转向纪然,眨巴眨巴眼睛,“爸,我爱你。”
纪然心中泛起温暖的涟漪。在亲情方面,人总是轻易就能满足。
活动在一项项地进行着,每轮结束都会获得漂亮的珠子。现在,来到一个名叫“介绍妈妈”的环节,老师像记者一样采访提问,孩子必须在3秒内回答,才能尽可能多的获得珠子。
轮到乐乐时,她大方地说:“我没有妈妈,我想介绍邻居名叔。”
曾见过闻名一面的漂亮老师瞥了他一眼,“好呀,那老师要提问喽!名叔是做什么工作的你知道吗?”
乐乐翻着眼睛想了想,随即答道:“想起来了!他是小混混,也叫地痞流氓。”
闻名挺直的背微微驼了下去,头疼似的捂住额角。
纪然在女儿雄壮的背部拍了一巴掌,尴尬地咕哝:“别瞎说。”
随后咧嘴,对老师和周围家长笑笑,“我们邻居闻先生很优秀的,是大企业的管理层。”
去年,闻名刚搬来那段时间,纪然每天都在家里叮嘱家人,不要和对门的小混混地痞流氓接触,这丫头八成就是在那时候留下了深刻印象,别的一概没记住。
老师又问:“那名叔有哪些优点呢?”
“名叔可好了,给我家送钱,送吃的,带我们全家去大饭店,还要给我爸买车。”
纪然捏住乐乐的肩膀,差点想去捂她的嘴。他的薄脸皮像扔进蒸锅的活虾,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红。各路探究猎奇的目光,如锥子般扎过来,透露着同一个结论:乐乐爸被包养了吧。
“最后一个问题喽,名叔有什么爱好呢?”
“嗯……抽烟,遛狗,吃我爸,”乐乐打了个喷嚏,“做的饭菜。”
纪然附在女儿耳边,凶巴巴地说:“没事打什么喷嚏!以后直接说吃东西就好了,不用说谁做的。”
本来还抱着捉弄一下闻名的念头,让他当回妈妈,结果自己是更难堪的那个。
老师采访其他小朋友时,纪然抠着工作服上的logo讪笑,没敢去看身边的男人。
“你告诉孩子,我是流氓?”闻名声音很轻,倒听不出来有没有生气。
“吼吼……去年的事了。”
闻名轻哼一声,“和你这个骗子倒是般配。”
纪然想起跑路的前老板,“我,我也是受害者,不算是骗子。”
“这丫头看人很透彻,把我生平三大爱好都说出来了。”
“哦。”
“抽烟,遛狗,吃你。”
纪然用胳膊肘杵了他一下,羞赧道:“在幼儿园别说这些。”
“……做的饭菜啊,怎么了?你好邪恶啊然然,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呢。”
后来的活动,就轮到闻名尴尬了。
老师取出各种质地的布头:丝绸、棉、麻、雪纺等,各种颜色的羽毛、头饰、发卡、耳夹、项链、指甲油……以及彩纸和双面胶。
“小朋友们,让我们和爸爸一起,来给自己的妈妈装扮一下吧!”
乐乐兴奋地回过头来,“名叔……”
纪然第一次在闻名的脸上,看见了惊惶无措的表情。
“陪孩子玩一下嘛。”
闻名板着脸摇头,“不。”
乐乐的嘴角逐渐撇下去,眼中汪起两潭清泪,似有山洪爆发的前兆。
闻名长叹一声,痛苦地捂住脸。
片刻之后,他进化了。头上,被细头绳绑了满头的七彩羽毛,领口也粘了一圈,脖子上挂着五颜六色的串珠和布条。
乐乐说:“这是印第安酋长。”
闻名一脸生无可恋,看着笑到跪地捶胸的纪然,“这就是个鸟人。”
的确,他这幅尊容就像是刚钻过鸡窝的偷鸡贼,又被全村人用鸡毛掸子揍了。
第51章 简直要命
乐乐又按着他的大手,要涂指甲油,红色。经过谈判,换成了透明的,只涂了左手小指。
活动即将结束的时候,老师发给大家弹力水晶线,让小朋友们将方才得到的漂亮珠子串成手串,送给妈妈。
闻名接过手串后低声说“谢谢”,然后迅速揣进兜里,仿佛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
最后,纪然抱着乐乐,和闻名在主题墙前合影留念。用老师的话说,这叫“将最美好的一刻定格”。
闻名表情冷漠地晃晃脑袋,满头羽毛舞动,“很好,将我人生中最灰暗的一刻定格”。
晚上,老师在群里分享了照片,纪然找到自己这“一家三口”,给洪福和纪叙看,二人笑到需要手动合拢下巴。
“还好,还好我们没去。”
“看名哥这表情,明显对生活失去信心了。”
“以后这种活动,都由名哥代劳吧,这是他的义务。”
睡前,纪然把照片发给闻名,后者许久没有回复。纪然以为他没看见,或者在外面工作,又问:“你出门了吗?乐乐睡着了,要不要我过去陪你一会?”
结果对方秒回:“来。”
夜灯黯淡暧昧,床板不堪重负,“吱呀”作响,开裂的皮质床头也被纪然抠下来一块。他微喘着,沾了点口水,又把这块皮按回去。
身后的人不依不饶地压着,咬他耳朵还讲荤话,“我还在呢,感觉到了吗?”
“没有。”
“现在呢?”
于是,纪然又开始挠床头,模糊地想到,如果房东大姐来检查家具的话,会发现床头被挠成了猫抓板。反正,尴尬的是闻名不是自己,房东也不知道是谁挠的……
缓了片刻,纪然问:“乐乐给你涂的指甲油,怎么不抠下去啊。”
闻名没立刻回答,搔搔头发,翻身下床,半开着窗点了支烟。纪然瞥了眼他背上难看的鬼怪们,把脸扭向衣柜。
就算再喜欢这个男人,也还是无法爱屋及乌,连带着喜欢他的纹身。不过,那宽厚结实的背肌好性/感,再看一眼……
烟还剩一小半,闻名才说:“我喜欢。”
“你该不会开启新世界的大门了?”
闻名笑了,“大概吧。”
纪然问出困扰许久的本月难题,“想怎么过生日?”
“随便,只要和你在一起,就算是干坐着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