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墙有尔(8)
公司里关系不错的行政姐姐告诉他,因为公司业务调整,所有人的3月工资都要延后1个月发放,而被辞退的补偿金要延后2个月。此时,纪然才终于感到一阵恐慌。
他那点可怜的存款,都在银行存成了定期的零存整取,手头没有多余的钱。欠薪就意味着一家老小要勒紧裤腰带,不,是断粮。就算短时间内找到新工作,也要等下个月才有钱拿……
纪然在结束一轮面试后,拨通了好友老朴的电话,“下班之后有事吗?”
“我请假了,跟刘老师看酒店呢。”
“几点结束?来我家吃饭吧!”
“成啊,”老朴停顿一下,“大概7点到你家。”
“你想吃什么?”
“随便,你家里有啥我吃啥,反正你做什么都好吃。”
放下电话之后,纪然就后悔了。老朴正在筹备婚礼,岳母又如狼似虎,自己怎么好意思向人家伸手呢?
吃完晚饭,洪福带乐乐出去遛弯,纪叙回卧室打游戏。纪然和老朴一边喝啤酒,一边聊着大学时的趣事和眼下的烦恼。
老朴嘟嘟囔囔地说着自己难缠的岳母:“这老太太,让我确定自己对刘老师是真爱无疑了。但凡换个人,我早就一拳打过去。”说完,老朴做了个挥拳的动作,大喊一声“豪油根”。
纪然笑笑。他有心事,话很少,一听接一听地灌自己啤酒。
直到深夜,全家都睡下后,老朴才离开。纪然把他送出门,跟到楼道里,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借钱。
老朴“嘿嘿”一笑,从裤袋里翻出钱包,把里面的现金全塞进了纪然手里,零零整整一大捧,大概能有三千多。
纪然眼睛一酸,“谢谢老板。”
老朴随手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嘴真甜,走了啊。”
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传来,纪然抬起眼睛,发现闻名正站在5楼和4楼间的缓台上,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脸色阴沉。
老朴又对纪然摆摆手,随后打着酒嗝晃晃荡荡地下楼。
“哎哥们,让让。”
闻名纹丝不动,头微微一侧,用钩子似的眼神盯着老朴。
老朴打了个寒战,疑惑地看他一眼,侧身经过,之后给了纪然一个飞吻,下楼去了。
纪然一边数着手里的钱,一边对闻名笑笑,双颊绯红,好看的双眼因酒精而变得微红湿润,像是清晨笼罩着雾气的湖面。
“名哥下班了哈?”
闻名缓步上楼,用狠戾的目光瞥了他一眼,一语不发地掏出钥匙,进屋后狠狠摔上了门。
纪然哆嗦一下,随后听见被巨响惊醒的女儿在哭着喊爸爸。他在心里默默地,把闻名的野蛮度调高到了95%。
第8章 狂暴邻居
带着几分醉意,纪然微醺地读着《安徒生童话》,重新哄睡女儿,然后才去洗漱。刚睡下不久,就被手机给震醒了。是闻名发来的消息,内容只有两个字:开门。
纪然纳闷地走到门口,打开防盗门,外面连个鬼影也没有。刚想问闻名是不是发错了,就惊恐地发现客厅外的露台上站着个人,朦胧的夜色勾勒出高大的身影。
那个袋鼠精,真人版刺客信条又飞过来了!
纪然迈着恐慌的小碎步,滑开从室内锁着的露台门,哑着嗓子说:“名哥,你看到我的温馨提示了吧?”
闻名冷笑,“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对人来说只有一次。”
“那你怎么又……这么晚了,有事吗?”
闻名把他拽出去,合上门后才幽幽地开口:“你不是理财顾问吗?”
“之前是,现在是无业游民。”纪然望着远处灿烂的灯光和流光溢彩的街道,有点失落,“你需要理财?我可以为你介绍其他同事。”
“为什么?”
“因为我不在那工作了呀。”纪然笑着看向闻名,心想他怎么问这么笨的问题。
“为什么失业?”夜色中,闻名两道锐利的长眉紧紧皱在一起。
“业绩不好,再加上得罪了老板。”纪然伸出手指,轻轻碰下了姥爷养的一颗多肉,叹了口气,“其实我根本不适合做销售,我不算很外向,头脑一点也不机敏。但这个岗位更有可能赚到高薪,所谓的上不封顶嘛。”
“所以你就转行了?”闻名的声音突然更低沉了。
联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情形,纪然突然有种正在被审问的错觉,仿佛又回到了那间大概不卖日料的日料店,不禁有点紧张。
“我,我没有转行,正在找新工作。”
闻名敏锐地觉察到他的情绪波动,“没转行,你紧张什么?”
“我没紧张。”纪然小声说。
闻名烦躁地从睡衣口袋里摸出烟来,打火机忽闪着,照出他眉间的沟壑。
“那个,烟灰,不要落在我姥爷的花盆里。”
闻名便把胳膊搭在护栏上,持烟的手支出去,沉默许久,突然苦恼地抓了下头发,“燃烧的小纪纪,你去找个正经工作。”
“我没偷没抢,凭劳动养家,怎么就不正经了?”
为什么很多人都对业务员有偏见呢?这固然是个门槛很低的岗位,看似不如挣着死工资的白领,但上升空间是无限的呀。
闻名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虽然辛苦一些,经常出去跑,接触的人也杂,偶尔需要对客户说些花言巧语,阴奉阳违一下,但——”
“闭嘴!”闻名低吼一声,怒瞪着他,像喷火龙似的猛地从鼻孔里喷出烟。
纪然抖了一下,乖乖闭嘴。他实在不知道这男人想干嘛?来找他聊天,他刚打开话匣子,又让他闭嘴。
行为极端,举止乖张,阴晴不定,夜间暴饮暴食,反社会倾向……纪然突然生出一个恐怖的猜想,“名哥,你是不是有什么精神疾病?”
闻名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眼神很复杂。
淡淡的月光照在纪然略显惊惧的俊秀脸庞上,他觉得自己可能猜对了。
闻名是个精神病人!!!
闻名终于再次开口,“你真是单纯得很混乱。”
“名哥,抽完这支烟,就请你回去吧,我明天还要面试。”
闻名刻意慢慢地吞云吐雾,时不时瞄一眼纪然,又强调了一遍,“找个正经工作,没有钱我可以借你。”
“闻先生!”纪然毫无威慑力地轻轻拍了下护栏,在一点点未散酒劲的刺激下,微微发怒,“你自己又好到哪去?一个精神有问题的黑帮打手,有什么资格教育我?”
闻名盯着他看了一会,不怒反笑,“我可是正经大公司的正式员工,随你怎么看吧……不过,这层楼里不许再出现陌生人。”
纪然扭过脸去,轻轻翻了个小幅度的白眼。他是楼霸吗?社区扛把子?比起自己,他才更像是物业吧。
两天后的晚上,老朴又来了。
他看出了纪然的窘境,提了些排骨、牛肉、水果和两箱牛奶,受到一家老小的夹道欢迎,像是迎接刚刚凯旋的大英雄。谁也没有注意到,对门的猫眼里,那只极度震惊且愤怒的眼睛。
“小朴来了,进来坐!”洪福笑眯眯地说。
“朴大哥,来就来,怎么又拿东西。”纪叙连忙接过老朴手里提着的东西。
“朴叔叔晚上好,我爸洗澡呢!”乐乐乖巧地倚在门旁问好,又向屋里大喊,“爸,朴叔叔来啦!”
纪然手忙脚乱地擦着头发冲到门口,要请他喝杯茶再走。老朴摆摆手,连屋都没进,“我岳父买的,我和刘老师吃不了,你家战斗力强,给你送来了。”
纪然心里暖乎乎的,感激地看着这位老友,小声说“谢谢”。
老朴突然一脸神秘地对纪然勾勾手,“你出来一下。”
纪然趿着鞋走出去,将门虚掩着,“怎么了?”
“我上回介绍给你那位,我同事,你怎么不跟人家联系了呢?”
纪然无力地笑笑,“算了,人家一看我拖家带口的,就……”
“你干嘛一开始就交底了呢?慢慢渗透啊。”
纪然连连摇头,“实在没什么精力,先不考虑了。”
“回头我再给你介绍。”老朴拍拍纪然肩膀,步伐轻快地下楼了。
纪然走进家门,看见家人正在围坐在桌边,津津有味地吃老朴送来的草莓。那么大个,一定不便宜吧。等找到工作,一定要尽快还钱,再好好请人家吃顿饭。
“哥,给你留了几个。”
“你替我吃了吧。”
纪然慢条斯理地擦着头发,回想下午面试的那家健身馆。定位高端,但门可罗雀,不过提成很高……
“砰砰”的砸门声传来,把纪然的注意力从沉思中惊回,洪福他们三人也整齐划一地哆嗦了一下。
“老三,开门!”是老朴的声音。
纪然连忙冲过去开门,老朴捂着口鼻跌跌撞撞一头扎进来,鲜血不断从指缝中渗出。
“天啊,中毒了吗?”纪然吓呆了两秒,“姥爷,快叫救护车!”
“不用不用,”老朴一边喷血一边摆手,含糊不清地说,“给我条毛巾。”
接过纪然拿来的毛巾后,老朴仰起头捂了一会,才喷着血沫子说:“草,你对门那男的是变态吧?”
刚才,老朴走到2楼的时候,只听楼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还以为有人着急下楼,特意往边上挪了挪,谁曾想被一把揪住颈后的衣服,生拉硬拽到1楼。
“哎哥们,你干嘛啊?咱认识吗?”老朴认出,此人正是纪然的邻居。这位狂暴邻居把老朴拖到刚进单元门的那块小小的空地,二话不说就是一记老拳。
老朴也是膀大腰圆的棒小伙一个,立马撅着屁股摆了个架势,嘴里“呼呼哈哈”地给自己打气,边喊“豪油根”边朝男人脸上挥拳。
谁料被男人尽数躲掉不说,还又挨了好几拳,打得他满脑袋火树银花,肋骨剧痛无比。
见此人明显是练过的,老朴认怂,抱头蹲在地上,“大哥,服了!我怎么招惹你了?”
男人冷笑一声,临走前说了句:“朴客先生,再让我见到你,就打折你的腿。”
老朴很纳闷,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外号叫朴客?只有大学宿舍里这么叫过啊。
听老朴三言两语的讲完,纪然气得差点掀了桌子,握着拳头像小蜜蜂似的原地乱转。他最好的朋友,在他最困难的时候,又送钱又送粮,就差送布料给他们做衣服了,结果无缘无故挨揍了?!
洪福也是又惊又气,那根长长的白眉毛颤动着,“他挺有礼貌的啊,见了我大爷长大爷短的,还帮我拎东西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