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愣怔,夏初染微微侧脸,“怎么了?”
秋晚暄摇摇头,“没什么。”他对前世没有太多深刻的印象,更没什么留恋,不知为何竟然会想起一个许久不曾想起的人。
岸边有人在放河灯,大量灯火随着流水而下,他们沿着石板路拾级而上,耳边传来喧哗声与叫卖声。
夏初染眸光一转,看见了一间铺子,便拉着他上前。
那是个糖人铺子。
夏初染指尖掠过挂满了铺面的糖人,在各种飞禽走兽中,挑出一只狐狸模样的,递给秋晚暄。
“像不像你?”
秋晚暄蹙着眉,垂眸看一眼已经绕到了身前动来动去的狐狸尾巴,目光扫过糖人,捡过一只大狼狗递给对方,“这个像你。”
夏初染挑了下眉,“就算我伪装成了狼,可这是狗。”
秋晚暄呵呵,“是狼是狗,都差不多。”
夏初染看着他,轻轻发出一声气声,像是在笑。
这是今天对方第二次笑了。
很好笑吗?
夏初染又指着一支龙形的糖人,“可我是龙。”
秋晚暄不服气,“可我觉得你像只大狼狗。”
他忽然想起这小子还是幼龙的样子,小小的黑蛇总是冲他眨巴着漂亮的绿豆眼,还特别的黏人,总是缠在他身上。
近日这个长大了的大黑龙也莫名其妙地开始黏他了。
但是龙生来孤傲。
想来想去,这小子更像是条大狗,哪有龙的样子?
此时夏初染望一眼铺面琳琅满目的糖人,目光出离,“我儿时总有个模糊的印象,有个头戴银冠的仙人,牵着我也是走在像这样的街市上,我只要不开心,他就会拿着糖人哄我。”
“我总是想不起他的样貌,即便到现在,我儿时的记忆全都恢复了,可那个人却也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
夏初染说时望了过来,秋晚暄被这么一看,心头又是忐忑又是带着点莫名的期盼。
便听见夏初染又道:“后来我发现一个人很像他。”
“不是像,简直如出一辙。”
秋晚暄不由自主地攥了一下衣袖。
他终于明白了。
夏初染爱他,是因为他像神仙哥哥。虽然他就是神仙哥哥。
这叫什么事?
白宣是秋晚暄的替身,秋晚暄是神仙哥哥的替身?
尽管这三个角色分明都是他自己,可他就是觉得心烦意乱,可为什么要心乱,他却也说不上来。
是因为夏初染看他的时候,总像是在看另一个人吗?
他脑子里正胡思乱想,竭力保持着冷静,却不知自己的狐耳正不安分地乱动,全数落进了夏初染的眼里。
“你是因为神仙哥哥才喜欢你师..”他忘记自己应该先询问那个像神仙哥哥的人是谁,再问出这句。
毕竟对方根本没有说那个人就是师尊,可他就是下意识地将其画了等号。
“不是。”夏初染刻意忽略了他这个逻辑漏洞,打断道:“因为那个人总是做些违心的事,口是心非,面冷心软。”
“他要对我好,却不叫我知道,还总是把我耍得团团转。可我却觉得那模样真的很可爱。”
此话一出,秋晚暄不自在地揉了揉开始发烫的后颈,面上却依然是一幅事不关己的模样。
夏初染犀利地捕捉到这一反应,瞳光微微闪烁了一下,又道:“有时候我在想,或许他是希望我恨他吧。”
秋晚暄闻言眨了眨眼,疑惑道:“那你为何不如他所愿?”
夏初染的眼中带着审视,深深望着他,“他真这么想吗?”
秋晚暄被这目光一看,连忙转过视线,望向别处,“我如何知道,随口一说罢了。”
此时的街市上人来人往,时不时有人与他们擦肩而过。
秋晚暄听见有人低声议论:“快走,广场上正在放那片段呢,去晚若是被信徒砸场子就看不见了。”
便见大量人群开始往一个方向涌去。
通过只言片语,秋晚暄立即就明白了点什么,他本就因夏初染的几句话方寸大乱,现下更是找到了逃避的机会,便转移话题道:“去看看?”
夏初染眸子里闪过一抹失望,转瞬即逝,他看着秋晚暄,略显无奈地点点头,与他一同随着人流而去。
*
城中广场上悬着一块巨大天幕,秋晚暄在围得铁桶一般的人群之外便遥遥看见了那画面,正是他从瞬时钟中转录的。
天幕下方,是有人打开了留影石,画面便被投射在天幕上。
是谁这么大胆,敢当众播放这片段,而不怕被遍布五界的教皇殿暗卫刺杀呢?
当感应到那人身上刻意隐藏在妖气之下的魔息时,他便心下了然,应该是殷胄的手笔无疑了。他散布的留影石数量再大,凭借他一己之力也不过如滴水入海,要待到天下皆知的地步还是稍慢了些。
大概是殷胄得知了有人在散布这些留影石,刻意收下,命人四处加速传播。
殷胄与姜瑾势不两立,且探子遍布五界,自然不担心教皇殿的报复与围追堵截。
他扭头看一眼夏初染,魔界探子在妖皇的眼皮子底下活动,对方会怎样?
却见夏初染一动不动,只是盯着画面看,并缓缓拧紧了眉。
一双殷红的瞳仁再次燃起了怒火。
秋晚暄不敢再去看那片段,只是垂着首,连画面中传出的声音也不敢听,他心中不断默念无意冒犯秋父,只是为了推翻姜瑾的统治不得已而为之。
周遭传来人们倒抽凉气的声音。
良久才有人讷讷道:“竟然是真的,早就听说有这么回事,五界到处都在传,这下才算是亲眼看见了。”
还有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不会是伪造的吧?”
“留影石只能实时录制画面,如何伪造?”
“可是两百多年前的片段,为何如今才出现?”
这个问题甫一出现,立即引来众人议论纷纷。
是啊,如果有人在场,并录下了画面,为何当时不公布呢?光凭这一个疑点,就够那些信徒们争辩的了。
秋晚暄闻言,状似无意地插了句嘴:“说不定当年的目击者因教皇威势而敢怒不敢言,而如今因源绥鱼市魔尊与教皇一战,他心觉推翻姜瑾有了希望,这才决心散布证据。”
话落,议论声四起。“对啊,一定是这样!”
夏初染扭过头来看他,眸光是他从未见过的复杂之色,里头饱含着诧异与心疼。
后一个词甫一出现,秋晚暄就愣了一下,为什么是心疼?
“可谁能录下这样的画面?我看在场秋家人都死绝了,总不会是教皇殿的人干的吧?”
“难不成他们教皇殿里出了叛徒?”
还有人发出三观被震碎的绝望声:“那可是天枢啊,怎么会这样,我还能信什么?”
更有人义愤填膺,“那可是守护仙道至宝的秋家,竟然说杀就杀,连秋家都能一夜被灭门,五界岂不是人人自危?”
妖界相对于人界与灵修界来说,天枢的影响力弱许多,于是当场便有人高声道:“他姜瑾所做之事天理不容,迟早要遭报应!”
就在众人议论间,画面忽然被一道术法截断,同时人群之中忽然有数道人影蹿了出来,剑光闪过,直指场中那名魔修。
“你伪造录影污蔑冕下,罪无可恕!”
数道剑影铺天盖地而来,魔修却面色不惧地后撤半步,便见地上忽然亮起阵法强光,顷刻将来人束缚,同时其身后亦蹿出数道身影,眨眼之间将来人以锁链捆绑起来。
为首的魔修见状笑道:“早知道你们会来这一招,想捂嘴不让人说是吧?你们教皇冕下干的好事早就五界皆知了,再拦又有什么意义?”
秋晚暄恍然,那魔修明显是有备而来,早就布下了陷阱。
当众播放画面揭露姜瑾恶行,摧毁天枢信仰是一手,引出教皇殿埋藏在各界的暗探斩断姜瑾的眼线又是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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