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远宁王还查问出另一条重要的消息,突袭皇宫东西二门的死侍暗桩,是早就藏在了文亦斌府上的。
文府闹中取静,如今朝月城风雨飘摇,对文府的监视当真是松懈了。
暗桩们早在月余之前,便偷偷买通看守乐兮堂地道入口的侍卫,自鼍龙湖的入口挖通了一条通往文府的新通道,文煦早与白袁暗通,里应外合,先是制住了父亲文亦斌,而后配合白袁,搞了一出偷袭的伎俩。
他当然希望尧国变天儿,皇上最好是能死了才是。
若是真能盼得新君登位,大赦天下,他从前的那些事儿,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远宁王将大尧地下通路的地图交予楚关,让他先去文府拿人,一朝疏忽,让白袁和文煦钻了前朝地道的空子。
事至此时除了拿人,还需得防备着宫中再被突袭才是。
月余的时间,地下的通路不知被白袁改工成什么模样了。
抛开恩怨,王爷唏嘘,想那白袁隐忍多年,若再忍辱负重数年,直接入宫发动宫变,登上皇位的可能性当真比现在大得多,只可惜他的心日日被仇恨灼烧,加之身体的病症也已经严重到要用寒花淬止痛。
他没有时间和精力消耗下去了,拖得疲沓了,就只想求一个结果。
这事便终如梦幻泡影,虚无缥缈了。
果然,成功道路上的敌人除了自己的内心,还有一项,便是时间。
第115章 丑人多作怪。
白昼的身体,本来就被自己用药“作践”得孱弱,他非常讨厌自己病病歪歪的样子,但他无奈。
比起被白袁逼着沾上药瘾,变得痴狂失了本性,他宁愿自己只剩一口气,清醒的迎他的简医生回来。
自从他知道白袁身体有病且对皇位不过尔尔,白昼就认清了,他的筹码,除了白袁对他的恨意以及自己的性命,真的再无其他。
冬至宮宴上,眼看自己制衡了白袁,让他的计划一一落空,他又喜又悲。
喜,在于天下的危难已解,自己这个半路出家的皇上,对得起苍生万民;
悲,在于简岚鸢不仅没回来,更是极有可能遇到了难处,最要命的是,如今白袁计划落空,只怕不会像之前那样在乎自己的死活了。
还有命再看简岚鸢一眼吗……
事态的发展一切如白昼所料,废屋中,他被白袁一脚踢出内伤来,身体雪上加霜,直到他分辨出夏司星拿出的血书是早被做过手脚的,让他又看到了希望——这些事在简岚鸢的算计中,他该是尚且平安。
内伤之人,大悲转喜,心力交瘁,终于还是支撑不住精神,昏过去了。
待到他又一次迷迷糊糊醒来时,只觉得身子好像飘摇在云端,晕乎乎不知是真是幻。
恍惚间,一只手触碰上他的脸颊,掌纹粗粝,该是一只男人的手。
手指自他的眉心,描摹上鼻梁,又到嘴唇,一直向下,沿着他脸颊的轮廓,滑向脖子,停留在他喉咙的凸起处打了个转。
力道让白昼觉得别扭——隐约含着一股很矛盾的、压迫的、占有的意味。
以他对简岚鸢的了解,这人一定不是简医生!
惊慌间,意识一下子被抽回身体,白昼猛地就睁开了眼睛。
入眼一张藤制的面具。
白袁?
他这是要做什么……
刚清醒过来,眼前的画面还不甚清晰,待到缓了片刻神,眼中的精光凝聚起来,白昼看请这人虽然戴着与白袁一样的面具,二人轮廓也有几分相似,却委实不是同一个人。
白袁年岁长了,脖子、手上皱纹堆叠,可这人,除了脸丑,身上其他地方裸露的皮肤还呈现出年轻人的状态。
白昼微微一动,发现自己被绑在一个木头架子上。
丝毫动弹不得。
他身处之地,是在船上。
是一艘并不太大的船。
这片静水湖,王爷曾带他来过,不甚宽阔。
船停在湖中央,落了锚,随着微波飘飘荡荡。
“尊驾是谁?”
白昼嗓子已经沙哑了,一说话就觉得有砂纸在喉咙里摩,自喉咙深处又泛出一股极淡的血腥味。
他轻咳一声,呛咽下口水,压制住嘴里的干涸感。
那人面具后的丑脸笑了笑,撤回手,抚上自己暴露在面具外面粗粝如墙皮一般的小片面皮,道:“白兄,经年不见,就把在下忘记了……”说着,他干笑了几声,眼里透出不知几分真假的忧伤,“是了,我的脸毁了,你不认得我了。”
这人语气语调都熟悉,称他为“白兄”的,自从穿进书里来只有一人……
是陆水城郡守何开来的儿子,何方。
当日陆水城变故了结,因为白昼与何开来的交易,最终他对何方从轻处罚,罚他在码头每日做一个时辰船工,连续三载,便罢了。
这种处罚,若是何开来再暗地疏通一二,当真是和没罚一样。
白昼一直以为自己睁一眼闭一眼之后,何方又如从前一般,做他的纨绔。
可眼前,潇洒不羁,风流无双的公子,怎么变得这般不人不鬼的怪样子?
“你……”
白昼话没说完,就被何方打断了,他道:“看来白兄想起在下了,你对我网开一面,罚得极轻,让大铭会的几个妄人,认定是我出卖他们,趁我在码头做工时,对我痛下杀手,他们用烙铁烙我的脸,你知道吗……我一辈子都记得自己皮肉烧焦的味道,当时若非白先生手下人搭救,你我只怕也没有今日相见的缘分了。”
白昼猜,白先生的手下人大概是指彭奇,他当时救何方,自然是觉得这人日后能有用。
何方兀自絮絮叨叨说当日的惨状,说到后来,也不知是哭还是笑,就连语序言辞都混乱颠倒起来。
想他当时,定然如活人下了地狱一般。
白昼心里略有不忍,知道他今日来者不善,安安静静的听他把话说完。
结果,何方说着说着,目光突然恨恨的转向白昼身后的角落。
白昼随之回头,这才发现夏司星被绑在角落里,脚上坠着铁枷,脸也红肿起半边,显然她回护自己,刚才在自己失去意识之后,白袁的人没对她客气。
“救你出火坑,你却吃里扒外。”何方恨恨道,一脚踹在姑娘身上。
白昼并没立刻制止,他觉得这人脸毁了,心性也毁了。从前他是不羁、也爱财,但起码待人接物还有君子之姿,想拿便去要,拿了便拿了,是个坦荡人。
记得官道上初见,这人三分风流,三分邪气。
可如今,他的心性就像脸一样,只剩下扭曲。
想透了这层,白昼知道,厉声喝止只会让他蹬鼻子上脸,索性冷笑一声,不再说话。
果然,何方像被激怒了,冲到白昼面前怒道:“笑什么!”
皇上丝毫没有为阶下囚的自我素养,满脸奚落的表情,道:“人说丑人多作怪,起初朕觉得那是以貌取人,而今看见你,朕才知道,是朕短视了。”
何方暴怒,他骤然遭受重创,性情大变,脾气阴晴不定,被白昼在痛处狠狠的戳,抬手便要扇白昼耳光,可见皇上一双花瓣似的眼睛,笑意半含,又带着审视。
也不知是被皇上的气场震慑住了,还是觉得这一巴掌下去,就坐实了皇上“丑人多作怪”的结论。
手愣是悬在半空,没落下去。
气苦一闪而过,他收手冷笑道:“反正你就要死了,我从前心里有一丝喜欢你,但你不知觉,如今我变成这幅模样,拜你所赐。你在死前好好补偿我一二,他日我若有命能活,回味起来,自己丑则丑矣,好歹是和天子共枕过的人。”
白昼大惊,他当然知道何方此言何意。
依着他三步一咳、五步一喘的身子,就算没被绑着,跑都不一定能跑得赢。
心中焦急,脑子飞转。
他笃定一点,他不能慌乱。
何方面儿上耍流氓,但他骨子里最想要的,并不是侵犯白昼这件事情本身。他更想要一种平衡,是生活骤然失去了希望与光彩之后,残留的一点自尊。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