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你走!别卖我的狗!”小哥儿可劲地挣扎着,想要挣脱开自己娘亲。
妇人怕黄了这买卖,慌忙捂住他的嘴,“小孩子不懂事,大哥您见谅,只是这二百文实在少,您多少再给添点!您看孩子闹成这样,回头我还得再买点东西哄哄他...”
“最多...最多我只能再跟你加二十文,多了我就得赔钱出了,我又不是菩萨,可发不了慈善!”小贩犹豫半天,勉勉强强地多掏出二十个铜板来。
“哎,您说多少就是多少..”妇人整了整被孩子扯乱的衣襟,催促着小贩尽快将银钱结算。
“娘!娘我求求你了!你把大黄留下吧,我可以多干活,我可以自己洗衣服做饭,自己去捡柴火贴补家用,求求你不要卖了大黄,大黄是我一口一口米汤,从自己口粮里抠出来,将它养起来的!”小哥儿挣脱不成,转而跪在他娘面前,歇斯底里地哭诉道。
“哎呦,这家里是多揭不开锅,非得卖孩子的狗!”
“养到这么大不容易,何必非得惹孩子哭一场呢,这还孩子以后还怎么过活...”
围观看热闹的人纷纷议论起来,指责这当娘的人,好狠的心。
“阿兄,那小哥儿也太可怜了....”满崽看不下去,稚嫩的脸颊紧皱在一起。
谢见君跟着牵动了神思,潜意识里责怪这妇人不顾自己孩子的意愿,强行买卖他的东西,倘若这狗真的卖了,孩子一辈子怕是都要耿耿于怀了。
可谁知,那妇人忽而跪地,紧搂着小哥儿大哭起来,“昌多,娘对不起你,但娘真的求你了,你爹等着这钱救命呢!你能眼睁睁地看着你爹去死嘛!这一条狗,比得上生养你的亲爹吗?!”
小哥儿骤然止了哭意,大抵是想起自己的爹,他捂着嘴,泪珠扑簌簌地掉。
一时之间,整条桥西街,只听着妇人绝望地哭嚎声。
“大哥,您收了这狗,是要卖到那儿去?”安静下来的人群中,倏地响起清润的声音。
诸人齐齐循声望去,只见一年轻人突然站了出来,他一身黛绿官袍披身,身形挺拔而修长,环腰的玉带更是衬得人温润如玉,虽不知位居什么官职,但老百姓还是齐齐都噤了声。
小贩也收了先前瞧不上人的郎当模样,双腿颤颤地回话道,“大、大人、小的收来的狗,都是卖去了狗肉铺子,上京城里的老爷们都好这一口...”
谢见君闻声,点点头,眸光望向了双双跪在地上目光呆滞的母子俩,而后从衣袖中掏出个素色荷包,递上前去,“这狗,我要了。”
妇人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怔怔地看着面前突如其来绣着鸳鸯纹饰的荷包,下意识地伸手想要去接。
谢见君半蹲在她二人面前,拿手巾抹去小哥儿脸颊上的泪珠,语气放得极轻,“我家中有个很喜欢狗的大哥哥,但他如今身子不便,照顾不过来,昌多,你能再帮我养些时日,可好?”
说着,他将声音压得更低,用只有他们俩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昌多,你同你娘说,这荷包里的钱能救你爹的命,余下的也能养大黄,别从自己口粮里省出来给大黄了。”
小哥儿怔怔地点头,略带着哭腔地乖巧回话,“我知道了”。
“乖孩子..”谢见君揉揉他毛茸茸的额发,复又起身,从小贩手中接过大黄,还给了那小哥儿。
妇人终于缓过神来,捏着荷包一个劲儿地冲他直磕头,还押着懵懵懂懂的昌多,一道儿给他谢恩。
“回去吧,救命要紧,别耽误时间了。”谢见君侧身躲开他二人的行礼,将人扶了起来。
目送着母子俩蹒跚着离开后,他缓缓踱步至小贩跟前,“今日扰了你的买卖,实在抱歉。”
小贩忙做了个礼,“大人此话言重了,这种事儿,小的这些年早就见惯了,只是您今日能救下这一只狗,可救不了旁人呐”
谢见君又何尝不知?他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沉默片刻,苦笑道,“说到底,还是如今百姓的日子,过得太苦了。”
第118章
回去路上, 满崽少见地不说话,闷闷地倚着窗棂,看马车外一晃而过的林立店铺, 连一向最稀罕的樱桃酿都不吃了。
“怎么了?”谢见君瞧着他心情低落, 温声询问道。
满崽猛地转过身来, 扑到他怀中, “阿兄, 你说, 他们会好好地对大黄吗?会不会再把大黄卖掉?”
谢见君不想欺瞒满崽,故而老实回道:“阿兄也不知道。”
荷包里的钱,用在瞧个寻常病上,是绰绰有余,但若小哥儿的爹得的是疑难杂症, 那这点钱也不就是杯水车薪罢了。
没得到自己心目中满意的答案,小满崽双手托着脸颊, 长长地吐出一声叹息, “本来觉得小哥儿很可怜, 可是听他娘亲说, 卖狗的钱是为了救他爹,便是觉得他们一家人都很可怜....不过好在还有阿兄你可以帮他们,不像娘亲,当初阿爹生病, 娘亲求遍了大半个村子,也没几个人愿意借钱...”
谢见君心里蓦然一沉,抬手捏捏满崽红润的脸颊, 声音极尽温柔,“放心, 阿兄不会再让你过这样的生活,阿兄会照顾好你和云胡....”
“还有许爷爷,阿兄也要对许爷爷好!”满崽是懂一碗水端平的,当即就提醒谢见君,不能遗漏了许褚。
谢见君一怔,继而展颜一笑,“对,还有许爷爷。”
“可是阿兄,你把钱都给那小哥儿了,你以后还能给我买零嘴吗?”小满崽一双乌黑圆眸里透着明晃晃的狡黠,“要不明日还是让云胡来接我吧!”
温情一扫而散,谢见君拎着后襟将他提溜到一旁,冷笑一声,“方才给小哥儿的钱,就从你的零用钱里面扣!”
满崽一阵气瘪,又不敢反驳自己阿兄,忍到回了家,就凑到云胡跟前,叽叽咕咕把谢见君克扣他零用钱的事儿,一股脑跟倒豆子似的说给他听,末了,从他那儿得了几个安抚的铜板,才心满意足地放进自己的小布兜里存起来,想着倘若下次自己若是遇到的同样的事儿,也能如同阿兄那般伸以援手,救人于水火之中。
还不知自己在无意间给小满崽树了个榜样,谢见君趁着临睡前同云胡闲聊时,便将今日在街上所遇一事儿跟他说了说,还念叨自己的零用钱没了,想请小夫郎慷慨解囊,再批复一点。
谁知云胡听完,怔怔地出了好一会儿神,半晌,才如梦惊醒。
“我小时候,也曾经偷偷摸摸地养过一条狗,是上山打猪草时,从草堆里捡到的,小小的一只,团起来还没有我手大哩..”,正说着,他还比划了一下,“那狗全身都是白毛,只头顶上有一小撮黑毛,我就给它取名‘不白’”
谢见君愣了愣,垂眸哑笑,心道这小夫郎的取名水平,怎地跟见宁一般,他们家有一只下雨天从地下车库捡来的小奶牛猫,见宁也叫它“不白”。
“不白跑跑跳跳的时候,头顶的那撮小呆毛也会跟着一起一落,瞧着可喜人了..”小夫郎继续道,提起自己心爱的小狗时,他眼底微微发亮。
“那个时候,家中不富裕,娘亲能分给我的吃食并不多,但我每顿饭也都会给不白匀一点来,有时在后山摘了果子,也会分给它,它很聪明,知道我不敢带它回家,每日就躲在林子里等我,陪我上山砍柴下河摸鱼,我记得有一回,我去山上摘野栗子遇着蛇,吓得浑身都僵住了,动也不敢动,不白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一身绒毛炸了起来,把蛇给吓跑了....”
“后来入了冬,山上实在没有什么吃的了,家家户户都勒紧了裤腰带过活,我能分给不白的吃食越来越少,直到有一次,它饿得直叫唤,我便跑回家,想从地窖里偷土豆给不白,被我爹娘发现了...”
说到这儿,云胡忽而不吭声了。
“那之后呢...”谢见君听小夫郎给自己分享他小时候的事儿,听得正起劲,下意识地追问道。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以老牧家两口子的性子,断然做不出什么好事儿来,果不然见云胡神色都跟着黯淡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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