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我们在府城里是有铺面的,不是随随便便的吃食...”
“这罐头用的果肉是我们从农户家里收来的,都挨个挑拣过...用的时候,苹果先要清水洗上个三四遍,再打掉皮,怕果肉变黑不好看,还得一直浸在水里,干净着呢..”
“这糖水罐头,一来生津解渴,消暑润腹,二来还能解酒之效,客人们都常来光顾,我们在府城里卖时,铺子里的伙计熬上一锅,一日就卖完了,...”
一听说府城里的人稀罕,有人就起了兴致,县里很多人,一辈子都没去过府城,自是对那边心生向往,但刚一冒头,就被身边人扯了回去,“你听他瞎掰,他要能在府城卖得好,何至于来咱们县里面?”
如此,好些人又歇了心思。
云胡说得口干舌燥,也没卖出去几份,谢见君在对面茶楼的包厢里坐着,瞧见小夫郎有些失落的神色,心里似是被什么东西堵着似的,丝丝拉拉地泛着疼。
“阿爹,糖水罐头那么好吃,为什么没有人买,爹爹看起来好辛苦呐..”大福扒着窗沿,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家爹爹,语气里听着酸酸涩涩的。
谢见君侧倚在窗前,借由宽大的窗棂遮掩住自己的身形,冷不丁瞧见矮巷的拐弯处有三四个半大孩子,正歪着身子一个劲儿地瞧云胡的小摊子。
“正明,你看着小公子,我出去一趟。”说罢,他揉了把好大儿的脑袋,转身出了包厢。
没多时,几个孩子蹦蹦跶跶地跑到摊子前,为首的小汉子从袖口掏出几个铜板,稚嫩的圆脸上满是恳求的神色,
“大哥哥,我们买不起一整罐,可不可以只买一小碗?”
第175章
“一小碗?”
云胡乍一听这话, 怔忪了一瞬没反应过来。
还是周时雁瞧着他发愣,上前扯了扯他的衣袖,压低声音试探着问了一句, “掌柜的, 咱之前可没开这样的先例...”
“无妨, 既是想吃, 何必难为这些孩子们...”云胡回过神来, 从红布下翻出几只小白瓷碗, 俯身冲领头的小汉子弯起眼眸,温言细语道:“这里一共是三份苹果罐头,我就收你们六文钱,如何?”
小汉子连连点头,在掌心里数出六个铜板, 递给了跟前的王喜,王喜接过银钱, 往腰间挎着的小布兜一揣, 便招呼他们去棚子下搭好的桌椅旁坐着吃。
云胡瞧见这三个孩子闷着头, 手捧着小碗“呼噜呼噜”吃得津津有味, 脑袋里冷不丁冒出个念头,他清点了下红布罩着的小白瓷碗,足足有二十来个。
“周娘子,王喜, 你们过来一下。”他将伙计们都唤来跟前,把自己的想法同几人说道了说道。
“一小碗一小碗,分着卖?”周时雁讶然出声, 心道主夫莫不是从这几个半大小子身上得了什么启示吧。
然不等云胡开口解释,王喜心有顾虑地接茬:“掌柜的, 能成吗?晌午日头这么盛,咱把封口都拆了,倘若还是没有人买账,可就赔大了!”
“不试试怎么能行?”云胡难得如此雷厉风行,打定了主意,立时就让李盛源挂幡吆喝,他常年习武,肺气足,声音也敞亮,朝着两边的街道一叫喊,就招来不少的行人驻足。
“瞧瞧,我就说他们家的糖水罐头卖不动吧,你看这才几个时辰,就卖两文钱一碗了...”
“啧,不自量力,这儿可不比府城,哪有什么冤大头愿意吃亏上当...”
白头县,芝麻绿豆大点的地方,本就没多少百姓,一来一往的还是早上那群奚落挖苦的铁公鸡。
“你们咋说话哩!”这摊前的伙计还未来得及张口辩解,小娃娃们先耐不住性子了,“东西好坏,好歹尝过再说,空口无凭地诋毁旁人,算什么?!”
“小三子,你这哪来的银钱买甘食?别是摸你爹的裤兜子了吧?”一瘦溜溜的汉子将嘴里叼着的狗尾巴草啐到地上,贼眉鼠眼地调笑着揶揄道。
“石赖子,我有没有银钱关你屁事?搁这儿放什么屁话!”被唤作小三子的小汉子紧拧着眉头驳了回去,他一向看不惯这不干正事儿的混子,说话自然也不会客气。
“嘿,小兔崽子,我回头跟你爹说你偷钱!”汉子没占得便宜,气急败坏道。
“你别胡说,我们买这个的银钱是茶楼里...唔....”年纪尚小一点的小哥儿登时张口就要解释,被小三子一巴掌捂住嘴,“嘘!咱们答应过那位小叔叔,不可以说的!”
云胡本就一直关注在这边的情况,闻声便顺着街道,朝对面的茶楼张望了一眼。
察觉到有视线扫过来,谢见君捞起趴在窗台上看光景的大福,两个人躲在窗户后面,隐住身影。
“主君,可是要再嘱咐嘱咐这几个孩子,别在夫人面前说漏了嘴?”遥遥立在包厢门口的陆正明体贴询问道。
“没事,不用麻烦了。”谢见君回。头着方才,他见云胡摊前没有人关顾,担心小夫郎心里失落,便找来小三子,掏钱请他们吃糖水罐头,就连小三子同云胡说的话,都是他一字一句教的。
如今看来,倒是也有些成效。
这有唱衰的铁公鸡,自是就有好奇心盛,愿意花上个两文钱来尝尝鲜的人。
“给我来一盏吧,今个儿卖了一上午的菜,口里正干着呢!”一菜农打扮的干瘦汉子从布兜里摸出两个铜板扣在桌上,随后蹲在路边,端着碗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这果肉熬煮得恰到火候,吃起来软软滑滑,又是拿冰块煨着,入口清凉,回味甘甜。
他吃完一碗,意犹未尽地抹了把嘴,眸光不住地往陶罐上扫,少顷,猛地一跺脚,似是咬紧了牙关下定了决心,“小哥儿,再给我打包一小罐,我带回去给家里娃娃也尝尝!”
“哎哎..”云胡赶忙捆了麻绳,递上前去。送走菜农,他手里攥着十来个铜板,眸底的喜意再遮掩不住。
十二文钱的一小罐,嫌少有人光顾,小丁块的试吃不够塞牙缝,两文钱一小碗反倒是最为合适。
一时之间,早就动了心思,只是舍不得多余花这银钱的妇人哥儿们,齐齐围了过来,爽快地掏钱给自家孩子解解馋虫。
忙忙活活了小半个时辰,竟是比一整个早上都卖得好,几人原本哭丧着的脸上都见了笑,好歹是没白在太阳地里挨这么久的晒,总算是有点成果了,但云胡心中的欢喜过后,又兀自发起愁来,他们此番来白头县,并非想做零卖的营生,总不能一直两文钱一小碗这么个卖法。
“走开走开,挤在这儿作甚?!”一家丁装扮的小厮虎着脸挤开了人堆,大摇大摆地走至摊前,伸手便要去掀覆在陶罐上的盖子,“这卖的是什么吃食?”
“是苹果果肉煮的糖水罐头,两文钱一碗。”周时雁蹙了蹙眉头,有些没好气地张罗道。
小厮轻“啧”了一声,也没说要,也没说不要。
有百姓瞧着他的穿着打扮,认出了这小厮是城中孙员外的家丁,私底下三三两两地议论起来。
那小厮跋扈惯了,亦或是觉得自己背靠大树好乘凉,对诸人的小声议论全然不当回事,只辨识清了摊子上卖的吃食,便小跑着直奔一丈开外的马车。
他微微躬身站在马车上,原本嚣张的脸色早已换上了谄媚,“叶管事儿,打听清楚了,那地儿卖的是糖水罐头,两文钱一小碗,小的瞧着不少人吃呢。”
“去..”马车窗户里丢出来两个铜板,略有些沧桑的声音响起,“去买一碗。”
“得嘞!”小厮又颠颠地返回摊子前,这次大伙儿都识相地纷纷让开了一条路。他将铜板大喇喇地往桌上一丢,也不管其咕噜咕噜滚到地上去,掐着腰,高声使唤着云胡,“你这小哥儿,赶紧给我们叶管事儿盛一碗这罐头,动作麻利点!”
王喜哪里肯见自家掌柜的受这憋屈,当即就眼疾手快地送上前去,小厮瞧不着的地方,他偷摸撇了撇嘴,暗自嘀咕道,“什么狗院外,哪来的宵小,知不知道我们老板是谁?!说出来都得吓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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