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同为掌柜的云胡艳羡不已,要知道他去白头县时,还被人说哥儿露相做生意,不像话,会折了自家汉子的气运。倘若不是谢见君一直开解鼓励,兴许他就真的退缩了。
“你心里别打怵,气势上一定要挺得足足的,他们才不敢轻看你。”青哥儿宽慰他道,“这倘若放在几年前,我都不敢相信,你竟然会独身来曹溪做生意,可见你这些年已然进步许多。”
“快别拿我逗乐儿了。”云胡少时经受的都是漫天的恶意和打骂,如今一被人夸奖,他反倒是手足无措,连说两句客气话都不会了。
“你呀,就是总觉得自己不行,殊不知搁旁人眼里,厉害着呢....昨个儿我还听着你带来的那两个主事儿的伙计,私下里说他们家掌柜如今越发出挑了呢。”
云胡脸皮儿薄,青哥儿好话赞誉上两句,他逃也似的跑出门外,躲在马车的宽大车轮旁边,好半天这心还扑通扑通地用力跳着。
待青哥儿查完账出来,见他踮着脚尖儿,抻长了脖子四处张望,便笑眯眯地走过去,“我知道有一处地方,若是能将这笔生意谈成,你这糖水罐头一准能卖得好。”
云胡正发愁呢,新包装的更换需要时间,那中间的这段日子就空闲了下来,不想法子干点什么,他还真待不住,这会儿乍一听青哥儿的话,他连忙问道:“什么地方?”
青哥儿见他有兴致,晓得自己是猜对了他的心思,就抵在他凑过来的耳边,低声说了两个字。
小云掌柜大惊失色,“能、能行吗?”
“试试嘛,你现已没了旁的法子,能成,是好事儿,成不了,于你也不是坏事儿。”青哥儿微眯了眯眼,一脸的意味深长。
云胡沉吟片刻,当即拍板,“就这么定了!”
当夜,张灯结彩的弄琴巷,两位打扮得清水芙蓉小郎君模样的白面书生,摇着银白执扇,一前一后,相继拐进了曹溪府城中最是热闹的满春楼。
第206章
云胡头回偷摸逛窑子, 心里紧张地直打鼓,他下意识地摸着被脂粉严实实盖住的梅花印,扯了扯一旁身量较他高大半个头的青哥儿, “能、能行吗?”
“如何不行?等会儿你就瞧我的手势。”青哥儿信誓旦旦地攥攥拳头, “放心, 我已经知会了宋管事儿, 若是一个时辰, 咱二人还未出来, 他便带伙计寻人。”
话已经说到这儿,云胡也不好再坚持什么,毕竟来满香楼做营生,是他一开始拍板定案的。
“公子里面请~”俩人前脚刚跨进门,便有执流萤罗扇的女子迎上前来, 那女子身着流光轻纱,裸露在外的香肩雪白细腻, 在摇曳灯光下熠熠生辉。
云胡别过脸去, 羞赧到不敢同女子对视, 他还是头一回见着衣裳穿这么少的人哩, 那点布条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遇着个力气大些的汉子一下就能扯破了。
女子眼尖儿,见云胡一席雪色对襟长衫,袖口处的莲花纹绣得精巧秀致, 想来是别处来此地求学的富家公子哥,故而语气愈发娇媚,“这位小郎君瞧着面生, 怕不是咱们曹溪的本地人吧?”
“不、不是,我是甘州人。”云胡扯了个谎, 躲开女子欲抚上自己脸颊的芊芊柔夷。
女人瞧着云胡害羞地抬不起头,愈发起了劲儿。
“这位姑娘...”青哥儿连忙挡在二人中间,拱手作了个揖,“劳烦姑娘给寻一处上好的厢房,再送些称口的吃食来,我这兄弟头一回来曹溪,我带他见见世面!”
女子不动声色地将青哥儿上下一打量,看他二人都穿着鲜亮,衣冠楚楚,便是对这话勉强信上了几分,“二位公子请随我来~”
说着,她手中罗扇一摇,步履轻盈的往二楼木梯前走去。
云胡慢下一步才跟上,原因无他,实在是消受不起女子身上这股子浓郁的脂粉味,方才离得近些时,他险些被熏得栽跟头。
将将踏上二楼,就听着婉转娇媚的口申吟声,穿透包厢的门口逸散出来,青哥儿脚步一顿,都是成家且生养过的人了,自然懂得这动静是怎么一回事儿,他掩嘴,尴尬地轻咳了两声,回眸正要唤云胡,就瞄见一心要来谈生意的小云掌柜,此时脸上已经烧起了两朵火烧云,红扑扑的,似是满香楼门前挂着的红灯笼。
“啧,小雏鸡....”引路的女子窥探到二人神色有异,暗暗在心里揶揄了一声,她快走两步,停在二楼尽头的一处包厢门口,轻言细语道,“两位公子,今个儿客人多,咱厢房仅余着静月阁一间了,不过公子们莫要担忧,这静月阁临窗,可观洛水河夜景,平日里可都是客人们抢着订的地儿呢,若非有贵人提前定下,又临时改了行程,恐是连这一间都没了。”
“也罢。”青哥儿点头,从袖口掏出一块银锭子,丢给女子,“把你们满香楼的点心都给我上一遍,另外,我这兄弟想听曲儿,再找两个姑娘来助助兴。”
“诶?”云胡茫然,他何时说想听曲儿了?
然青哥儿不容他辩驳,将人一把推进了厢房,掩死了门才道,“不找个由头,容易引人怀疑,毕竟谁逛窑子就图一口吃的?”
行、行吧,云胡默默地宽慰自己。
两人身子刚挨着椅子,便有头顶珠钗,着一身俏丽红裙的姑娘们,捧着各式点心,鱼贯而入,走在最后的是两位面容姣好的白衣女子,一人手捧琵琶,一人轻挽古琴,于竹影屏风前,并肩而坐,银钩柔柳似的玉指轻轻拨动着琴弦,琴音犹如山间溪涧,潺潺而过,又如绵绵细雨,敲打在屋檐下,叮咚作响。
兴起之时,一女子婆娑起舞,那被姣白丝带扣住的细腰盈盈可握。
青哥儿往嘴里丢了块下酒的花生,“难怪都说这青楼一进深似海,我见着那小腰扭动得妩媚娇柔,都忍不住多瞧两眼,更别说是定力差的汉子了,一准魂都被勾走了。”
云胡被他这一番话惊得神色微怔,顾不得研究面前摞成山的点心,惊诧道:“我初见你,只觉得你为人严谨正直,不成想...”,他顿了顿,将要说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不成想竟跟我家那口子似的不正经?”青哥儿反倒是把话接了下来。
云胡抿了抿嘴,试探着小声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你倒是跟知府大人挨得近,如何没学来他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淡然性子?”青哥儿屈指轻弹了下他的额前,“方才那女子凑上来时,也不知道是谁,身子僵得跟块木头似的。”
“我害怕极了。”云胡声如蚊蚋,“若是让他知道,我私下来跑来逛青楼,不定要怎么训斥我呢。”
“得了吧,若是知府大人晓得是我带你来的,恐是以后都不许你再跟着我出远门了。”青哥儿一副了然模样。
“那咱不告诉他,悄悄来,悄悄走。”云胡挑了挑眉,面上难得见几分狡黠。
——
“来了两个生面孔?”相隔不远的包厢里,霍七娘听先前引路的女子说完,眸底闪过一抹诧色。
“是。”女子应声,“没点酒,倒是将咱们店里的点心都点了个遍...对了,还要了两个姑娘跳舞唱曲儿。”
“好了,叫怜月和寒露出来吧,我去会会这两人,兴许是烟雨楼派人过来打探消息呢!”霍七娘腰一掐,扭着大胯往静月阁去。
云胡正和青哥儿商量着,等会儿该找个什么缘由去寻主事儿时,厢房门倏地被从外推开。
霍七娘赫然出现在门口,“哪来的小哥儿,跑我这满香楼造次?”
二人一惊,齐刷刷心道,自个儿又没露怯,如何这老鸨第一眼就瞧出了端倪?
原是在屋中的两位姑娘也震惊了,手下的琴音都谈呲了,“什么,是小哥儿?! ”
霍七娘在一众瞪得溜圆的眼眸中,大摇大摆地拖出凳子来坐下,“妈妈我见识的多了,甭说是您二位哥儿,就是来个装扮得男相的姑娘,一瞧身段和走路的姿势,妈妈我一眼就能认得出来,说!是不是烟雨楼的那小婊子使唤你二人的?姑娘不要,酒也不喝,只吃我们家的点心,究竟是要做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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