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见君抿嘴笑了笑,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他们租下的小屋旁就是一家杂货铺子,他去过几次,东西都齐全得很,想置办些油纸,倒不至于多走这么远的路。
他没有揭穿云胡的小心思,上前牵起他的手,二人慢悠悠地往家里走。
“你、你去府学还、还算顺利?”,走出老远,云胡回眸瞥了眼衢州学府的大门,小心地问起。
“大抵没什么事儿,山长人虽瞧着严厉些,但很好说话,还夸我字写得好,我把走读的事儿稍稍一提,他便答应了,临走时,又嘱咐我这几日要踏实认真温书,十日后开学,会有入学考试。”,晓得云胡是在担心自己上学一事儿,谢见君就细细同他说道,好让他也宽下心来。
果不然云胡听了,暗自悄悄松了口气。他们跋山涉水地搬来府城,最要紧的就是谢见君上府学了,如今听他说顺利,自己也跟着心生欢喜,眼下豆腐坊的生意,虽算不得上乘,但已是比在村里时,赚得多多了,如此,他们在府城安家落户,便更是没有后顾之忧了。
眨眼,
十月初十,府学开学。
第57章
衢州学府建校至今已逾百年, 无数楚才辈出。
学府外墙上是烫金刻的“博学,愤思,明辨, 笃行”八个大字, 据说是由当年建校时, 任职衢州的知府大人, 亲笔题名。
学府内学斋近百间, 设有先师祠堂, 供奉着建校以来的先师先贤,所有初入府学的学子都要来这儿祭拜上香。
开学第一日,新生们在学斋里听完山长的训话后,便由夫子引着,入先师祠堂, 行祭拜礼。
今年一同入府学的共有十位学生,除却像谢见君这般成绩兼优, 由知府大人亦或是当地县衙举荐而来的寒门学子, 亦有世家子弟和豪绅之子, 会通过别的门路进来。
往先师祠堂走的路上, 一身着素色长衫的书生忽而凑近谢见君身边,小声问道,“你就是今年院试的那位案首吧?”。
谢见君一怔,垂眸望着眼前这个只到自己肩膀处的瘦削书生, 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是你,方才,我可听着山长唤你名字了....我叫宋沅礼, 是南阳镇过来的,我家先生之前还拿你, 同我作比较来着...”,那书生笑得眉眼弯弯,一双圆眸清澈明亮,瞧着还有几分稚气未脱。
谢见君登时抿嘴笑了笑,只觉得这小书生年纪怕是不大点,性子同卢笙似的大大咧咧,挺招人喜欢。
“在下谢见君,见过宋兄..”
“客气客气,叫我沅礼便是...”,宋沅礼满不在意地摆摆手,自顾自地跟谢见君唠起了闲话,大多都是南阳老家的一些趣闻,一直到先师祠堂,他还巴巴地一直没停嘴,惹来夫子一记怒瞪才耷拉下脑袋,不敢造次。
这先师祠堂乃是一间小室,四面挂着历代鸿儒的题字,正中间是一处长桌,摆放着先师先贤的牌位。
谢见君等十位学生各分了三炷香,由夫子带头,躬身行礼三鞠躬,诵读衢州学府祖训学规,而后依次上前祭拜。
整个过程庄严且肃穆,谁都不敢出声,一直到出了祠堂,才听着身边人纷纷松了一口气。
夫子又引着他们将学府内转了一遍,挨个介绍了膳堂、寝庐、藏书阁等地方,才回了学斋。
衢州学府都是小堂课,一间书斋仅有十人。谢见君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宋沅礼坐在他面前,其余八人各自三三俩俩围坐在一起。
因着早先就领了书本回来,夫子简单训了两句话后,便带着几人开始诵背,谢见君有些不适应这种摇头晃脑的诵读,只一会儿功夫便觉得头昏脑涨,好在夫子及时被山长叫走,他趴在案桌上,缓了缓神。
“我们书院,只有三岁开蒙的孩童才这般读书..”,宋沅礼显然也没见识过,兀自靠在椅子后背,同谢见君抱怨时,连语气都听着蔫蔫儿的。
“习惯就好了。你若是不舒服,只管同夫子说,我瞧着夫子也不是那不通情达理之人。”,谢见君见他脸色有些发白,像是身子不太爽利之人,便出声关切道。
“使不得,这可使不得!我来府学读书,青哥一再嘱咐我要谦逊低调,我可不敢去触夫子的霉头!”,宋沅礼连连摇头,好似想起了什么惊恐之事。
“那..”,谢见君刚要开口。
夫子去而复返,见他二人交头接耳,当即就将人叫了起来,一人先给了一手板子,“把方才诵读过的段落,背于我听听。”。
第一日上学就挨了手板,谢见君攥了攥发麻的掌心,略一沉吟道,“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亲后有定....”。
“停..”,夫子开口打断他,红木戒尺点了点宋沅礼的案桌,“来,你接着背..”。
宋沅礼立时汗毛都竖了起来,磕磕巴巴地背诵道,“定、定亲后能静、静亲后、能安、安亲后能虑、虑亲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夫子挑不出二人毛病来,又听着他俩着实都背了下来,便挥挥手,让他二人坐下仔细听讲。
“切...背下来有什么了不起的...”,谢见君刚坐下,便听着离他不远处,隐隐有说话声,听上去不太友善,他余光中瞥了一眼,的确瞧着有二人,眸光不善地往这边瞄,其中有挑衅者还瞪了他一眼。
他不动声色地回眸,不再理会。
学堂里的小课乃是一个时辰一堂课,转眼下课时,已是中午。
他收拾好书袋,同宋沅礼一前一后地出了学斋,相伴着往膳堂走。
“你可真厉害,夫子竟然会让你做他的助教,不愧是案首!”,宋沅礼这个话痨又闲不住。
“沅礼谬赞了,只是帮着夫子收收作业罢了。”,这课代表的职位,谢见君从前上高中时也曾担任过,大抵夫子也是看在他所谓的案首的名头上,才给他安排了这个活计。
“哎,真好,我要是能做夫子的助教,青哥肯定高兴坏了,说不定还会给我炖猪蹄吃呢。”,宋沅礼咂摸咂摸嘴,一脸的陶醉模样。
但谢见君瞧他那嘴馋劲儿,怕是比起做助教,他更想吃炖猪蹄,故而莞尔笑道,“兴许膳堂今日也有呢。”
正说着,二人入了膳堂。
“呦,谢案首,您也屈尊降贵来膳堂吃饭?”,方才在学堂上阴阳怪气的俩人迎面撞了过来。
谢见君不欲在开学第一日就招惹麻烦,便只当没听见,拉着宋沅礼就要走。
“不吃饭,来膳堂作甚?你这话说得好生奇怪。”,宋沅礼嘴快,当下就怼了回去。
“你!”,那书生被平白揶揄了一句,大抵没想到宋沅礼当真敢不管不顾地回顶他,当下就指着他想要说点什么。
谢见君猛然攥住他的手指,冷声道,“这里是膳堂,等会儿夫子和山长都要过来用膳,你确定要在这儿生事?”。
那书生脸色一变,霎时往膳堂门口张望了一眼,抽出被攥紧手指,端起自己的饭盘就朝一旁走去,身后先前瞪眼挑衅的书生紧跟在身后。
“吃个饭还不安生,真是晦气。”,宋沅礼撇撇嘴。
谢见君没搭话,打眼望着那两个书生的背影,眸底晦暗不明。哪怕不能跟所有的同窗搞好关系,他也不想结下梁子,但这俩人无端生出来的敌意,还是让他隐隐有些不安。
倒是宋沅礼心大,当下捂着肚子说饿死了,半个身子趴在台前,指了好几道荤菜,那饭盘子推得跟小山高似的,谢见君点了记素菜,二人寻了一处不打眼的地方坐下。
“瞧他这身穷酸劲儿,到底是小地方来的,无非就是运气好些,才摘了这案首的帽子,得意什么....”,常修然望着谢见君所坐之处,冷哼了一声。
“老大,我知道,若不是你院试时,正好坐在茅厕旁边,那案首之位指定是你的..”赵瑾一面往嘴里塞着饭菜,一面顺承道。
常修然“嘶”了一声,拿起饭盘里的馒头塞到赵瑾嘴里,“吃饭还堵不上你的嘴...还真以为我会怕了这山长和夫子,这山长见了我爹都得行礼呢...”,他是衢州知府的通判之子,论品级,山长比他爹要低一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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