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二夫人,他单纯在羡慕嫉妒恨(。)
第212章
姬宣说出闻人钟的遗言后,在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袁无功都有种云里雾里,不知自己身处何方,自己又究竟在做什么的恍惚感。
救命。
闻人钟留在这世上最后的一句话,竟然是这样懦弱的表现。
而他等这句求救已经等了太久,久到袁无功也一度认为,那个人并不需要任何帮助。
足够强大,足够美丽,对闻人钟了解得越深,便越觉得对方不可思议,无论是那犹如洞察命运看破一切的双眼,还是不合常理的治愈之术,都令人想要一再探索究竟,到后来,甚至只是一次平淡的微笑,一声无心的告饶——
都使得那人于碌碌众生中显得万般耀眼,在那幅黑白的画卷上熠熠生辉。
这可不是我真的喜欢上他了。袁无功向自己胸腔里怦怦直跳的心解释道,是相公太有意思了,俗事乏味至极,又怎么能错过难得有趣的人呢。
这么想着,他又忍不住明目张胆绕到闻人钟身前,伸出腿想要恶作剧绊人一脚,这种无伤大雅的小把戏袁无功总是乐此不疲,天知道药王谷的圣手大人本来并没有这样多同人逗趣的耐心。闻人钟那缺乏戒心的傻子果然踉跄了一下,但他立刻站稳了,随后便用那种有些不赞同,又有些无可奈何的目光注视着袁无功。
“阿药。”闻人钟笑笑,“有什么事吗?”
没事,可没事就不能和你玩了吗?
为什么你始终不会主动来找我,就那样气定神闲,偏要等我朝你迈出第一步呢?
这样很不好,袁无功本来就是会被所有人厌弃的存在了,在这之上,若连把握不定、神秘莫测这样的特性都被抹去,那他还有什么理由让那个美丽又强大的人屈尊,因他停留,为他回眸。
那具冰冷的尸体,就躺在袁无功脚边不远处。
这方方方正正的棋盘之上,无论是姬宣的抉择,谢澄的痛苦,亦或是之后向着这个方向赶来的那些兵卒,自闻人钟断气的那一刻起,一切交织着谎言与情意的结局都失去了本来的意义。胜负已定,大势无可挽回。
袁无功双目空茫,从来晦暗的沼泽倒映不出一片真心的影子,就这样一动不动僵立许久,他终于动了,袁无功缓缓弯下腰,极为吃力地,将变轻许多的闻人钟打横抱了起来。
他没有留下任何解释的言语,自顾自就要离开此地,青衣小童见状不由愣了一下,但还是立刻就打算跟上去。来自药王谷的二人不属于现下京城的任何势力,考虑到生老病死在所难免,任何势力都得对他们礼遇三分。
“师兄,你……你是打算带他去哪里……”青宵语气里半是怜悯,半是好奇,“要将他送回家乡,好安葬么?”
袁无功并未理睬他,只是牢牢抱着怀里的人,如同抱一匹刚死的,需要立刻剖开柔软腹部的小鹿。他脚下步伐也稳稳当当,在方才那阵极度的痴乱后,袁无功用常人难以理解的速度恢复了过往的一派镇定,青宵从侧面打量着他,一时难以分辨这位向来冷心冷肺的大师兄,此刻又打的是什么叫众人同归于尽的邪门儿主意。
总不能是真的在伤心吧。他乐观地想。
然而就在青宵考虑起这个天气尸体大概什么时候会开始腐烂时,一只手蓦的从后穿过来,用力一把扭过了袁无功的肩膀!
“你要带他去哪里?”
袁无功毫无反抗地顺着这股力道转身,他的目光落在谢澄那张隐忍得有些可笑的面庞上,便真的轻轻笑出了声。
随后,袁无功用可叫融融春水重新凝结冰的声音,冷淡道:“和你有什么干系吗。”
“放下他,他不属于你一个人,你没有资格擅自处理他的……”谢澄脸部肌肉不受控制微微抽搐着,他咬着牙说出那两个字,“后事,他有自己的归宿。”
“你知道他的归宿是哪里?你确定那真的就是他的归宿?”
“我没兴趣和你绕这些弯子!把人放下!不要逼我跟你动手!”
面对袁无功这弯弯绕绕的作风,压抑到尽头的谢澄登时彻底失控,他眼底一寸寸泛开血丝,像对待仇人那般缩紧了五指,几乎要将袁无功的肩膀捏出个骨裂来,而袁无功面上半点看不出痛楚之色,只是那样从容地注视着谢澄,唇边又带上了习以为常的笑意。
“小秋,你认为相公此刻是会愿意跟我走,还是留在你身边?”只见袁无功偏过头,轻飘飘发问道。
“……”
青年粗喘着气,泪水与热汗泅在眼角,额角青筋暴起,他狼狈得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凶兽,分明在场众人,不,分明放眼天下,也难有人能真正与他匹敌,可谢澄自始至终都是最无能,最需要被悉心照顾的小秋。
天下第一也曾跪倒在地,垂下高傲的头颅,心甘情愿接受另一个人充满柔情的抚摸。
可那个人留给他的遗言却是——“我讨厌你。”
闻人钟讨厌谢澄啊。
感到肩上的力度正在渐渐减弱,袁无功意义不明地笑了一下,他轻松挣开谢澄的禁锢,立在原地,生怕气不死人那样态度十分诚恳地来了一句:“我很遗憾,但把人害死的,毕竟不是我。”
听闻此言,谢澄苍白双颊上再也不见最后的血色,五官仿佛顷刻有了自己的意志,尽力瞠大的双眼上眉毛耷拉着,嘴唇却怪异地拉开来,他得了突发恶疾那样簌簌抖着,拼尽全力惨然笑出声。
“你觉得你没有参与吗?”他道,“你最无辜,你最可怜,你就是我们中最心无旁骛爱着闻人钟的那一个,袁无功!你这些说辞我都快听吐了——好好想想吧!不论结果成败,我和姬宣至少都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你呢?你做了什么,你当我不知道你动的那些手脚吗?!”
若非双手都叫闻人钟占着,袁无功此刻就该故作委屈地掩唇了,可即便如此,也挡不住他敞开了戏瘾,状似无限惊讶地抬起眉:“我动了什么手脚?快说给我听听,我太好奇了,没想到我竟然还能有被小秋指摘的一天,这可绝不能错——”
“袁无功!他就在你怀里!你对着我发癫也就算了,对着闻人钟,你也死不肯低头吗?!”
死亡的味道在他怀中静悄悄弥漫开。
袁无功这一生见过无数死人,有的是他经手,有的不是,有的寿终正寝丧事喜办,有的……却像闻人钟这样,年纪轻轻,死于非命。
说来奇怪,最清楚生老病死稀松平常的大夫,偏在这件事上栽了大跟头。
【“而且说到底,相公能吐这么多血也有我的原因,让我负责是应该的。”
“你有什么责任?”
“哈哈,毕竟我这次也是有刻意拖着没给相公好好医治,我想看看相公到底会不会病死嘛!所以就算清楚相公是什么秉性,也任由你把脏血往下咽……”】
人皆有一死,为何在此前他那么笃定地认为,闻人钟不会成为众生中的一员?
是非爱恨,转头成空。
“……那又如何。”他听见自己漠然地说道,“不是他咎由自取,何至于沦落到今天。”
谢澄先是短暂怔住,紧接着他神情几乎是皮开肉绽那样狰狞地扭曲起来,青宵在一边都给吓得不行,生怕自己这条小命就得交代在这里,正战战兢兢想着找点什么好话来替师兄圆场,可袁无功非但不需要圆场,他还不介意再亲自添把柴好让谢澄的野火烧得更旺些。
他双臂无意识更紧地环住闻人钟,口里却讥嘲道:“我算计过他那么多次,他还不是照样一口一个阿药,他在乎别人对他做什么吗?似相公这般人物,我无论是做什么,都不能真的动摇他半分。”
“既是如此,那你就放下他吧。”
这回开口的不再是谢澄,袁无功面无表情,他朝着谢澄身后慢慢抬眼看去,姬宣脖颈无力地支在那里,他满是暗色血渍的盔甲未卸,浑身疲惫,即使刚刚才经历过一场恶战,姬宣看起来也依旧如同特来人世受难的仙人,白肤墨发,那落魄的眉眼里有着难以言喻的清高气质,这也是闻人钟最为赞赏,袁无功最为厌憎的高洁之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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