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他终于把那个梦想起来了。
梦里,他棋差一着,输给了一个人。
那个人得意洋洋,很是在他面前显摆了一番,在神殿漫天晨星的见证下,那个人说:“你没有想过吗,同为任务者,为何你的奖励是回归故土重获新生,我却只能走向死亡,这里面的缘由,你有考虑过吗?”
“算啦,不指望你能想到,你不聪明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原来还指望你教我下棋,哼,就是下棋,你也赢不了我!”
“既然输给我了,那以后就要听我的,让我想想……对,以后呢,你就要跟在我身后,收拾我留下的烂摊子,我不高兴了你要哄我开心,我想吃什么你都要买给我,你要对我特别好才行,知不知道,因为你输给我啦!”
跨越棋盘,他于主神无声的俯瞰中倾过上身,在路嘉眉心轻轻一点,那是个带着宠爱意味的抚摸。
“你说,人生很难两全,也许你是对的,但我不这么想。”他认真地说道,“你许愿想要离开这里,想要回家,我也许愿了,你想知道我的愿望是什么吗?你能猜到吗?”
“好笨哦,我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搭档,总是在失败,一点用都没有……好像不是搭档,怎么说的来着,你说我是你的什么?”
逗路嘉玩儿好像在他看来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他对此乐此不疲,便恶作剧似的勾起唇角,半是戏谑,半是温柔地笑了。
“我向主神承诺,我愿意放弃重生,放弃作为闻人钟的一切,与此相对的,我的心愿只有一个,仅此一个而已……”
“不行!”那个遗失的梦里,路嘉疾言厉色,“徐英还在等你,你明明就是为了她才会变成一只鹦鹉,你付出了这么多,事到如今,你要全部放弃吗?!”
“我才不会放弃,我跟你不一样,你动不动就选择放弃,我可是要把想要的东西全部拿到手的……而且,我不是说过吗?”
那张容颜,那个笑脸,皆在化作纷飞四散的光点,人生在世难免离别,可这个人不一样……他还有很多想和这个人说的话,用上一生一世的时间也说不完,他们还没有一起去胡作非为,没有手拉手到处闯祸,更何况他输给对方一局,没有不赢回来的道理,他们的对弈尚未结束,远未结束。
今生今世,他都只想和这个人下棋。
可那句宿命般的低语,在耳畔再次清晰地响起,闻人钟笑道:“轮回中再见吧,路嘉。”
“下一次,不要再输给我了。”
倏然间风起,蝴蝶卷着记忆的碎片,成群飞向高空,消失在万千星辰之中。
而留给他的,除了败北的不甘心,便是这只蜷缩在他掌心的小手。
便是这个什么都不记得,将前世忘得一干二净的婴儿。
是将过往尽数舍弃,换来另一人从此圆满的……路嘉愚蠢的半身。
“好傻,都变回人了,怎么还要带上这两颗小红痣,你以为你还是玄凤鹦鹉吗?真的好傻……太傻了。”
他抱着婴儿,站起身。
路嘉对父母道:“等我一会儿,我出门一趟,马上回来。”
片刻后,路致远颔首,说:“好。”
路致远很相信他的儿子,倒不是出于什么亲情的滤镜,他相信路嘉,单纯是路嘉值得信任。
路致远再没见过有谁能像自己的儿子这样坚强,这样倔强,这样言出必行,一言九鼎。
即便如此,他也知道儿子还有很多不足,譬如口不对心,过分压抑欲求,缺乏和他人相处的经验,此外还有很多,路致远看到了这些不足,他不认为这是儿子的错,因为他是路嘉的父亲,路嘉缺少的部分,原本就该由他这个做家长的来填补,家长原本就该牵着孩子,走在孩子前面。
但如果路嘉说他想要自己走,路致远觉得这样无可厚非,又或者说,他从很久以前就等着路嘉做这个决定了。
“小鸟长大了要离巢,我家的孩子只是下定决心的时机,比别人慢了一拍。”路致远对徐百惠说,“但慢的这一拍,不是很重要吗?”
徐百惠问道:“他还会回来吗?”
“他不是说了,让我们等他一会儿吗,那就再等等吧,晚饭后说不定就——”
别墅那扇刚被关上不久的大门,陡然被再度打开了,路致远同徐百惠二人下意识站起,就看见他们那慢一拍的儿子从门里快步走出,这倒没什么稀奇,说不定路嘉只是回来拿忘记了的手机钥匙,可他俩刚这么想,儿子便侧身,用一种他们没听过的口吻对门那头催促道:“快过来,都知道该怎么喊吧,细节的事之后再说——进来吧。”
路致远徐百惠好歹见惯了商场的风浪,故而面对儿子突然带回家的客人,他们也能镇定自若,淡然处之,端着雍容大气的架子,不让外人觉得路家少了规矩。
客人走了进来,有三位客人走了进来。
客人们看着都有异装癖。
但这并不重要,客人们齐齐下跪,这事才大发了。
路致远、徐百惠:“这是……”
“岳父岳母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路致远、徐百惠:“……”
路嘉期期艾艾:“爸妈,他们其实都是——”
路致远打断了他,招手道:“你先过来。”
等路嘉过去了,立刻被徐百惠拉到她身后,他不明所以探出个头,又被皮笑肉不笑的母亲强行按了回去。
路致远看了被安置好的儿子一眼,重新坐回沙发上。
他面无表情,对着那三个还跪着的男人道:“你们刚才喊我什么?”
作者有话说:
下章完结
第400章
绪陵有一个烦恼。
这个烦恼困扰他许久,以至于每日清晨他醒来,都要振臂高呼:“我有异议!”
随后被睡眼朦胧的徐英一巴掌拍到床下,他再厚着脸皮爬上来,抱着爱妻哭诉:“我有异议,怎会如此……比起我这个正牌老爹,我儿子更亲他舅舅!怎会如此……怎么会如此啊!”
“阿凤跟嘉嘉亲不是很正常吗……”徐英困得眼眸半阖全身无力,但还是哄自家受了大委屈的狗子那般轻轻拍着绪陵的后背,她语近喃喃,“想儿子了?”
“想啊!他都跟着路嘉他们走了两个月了!把他爹他娘抛在京城,他一个人跟他舅舅舅妈出门游山玩水,这像话吗,这像话吗!”
徐英一针见血:“你只是嫉妒儿子不用上朝起早床吧。”
绪陵:“……”
作为一个兢兢业业的公务员,上有成天怨声载道生怕不给他引来全家抄斩祸患的老,下有满口舅舅舅舅将他这个爹忘了个十万八千里的小,除了身侧妻子的怀抱还有一丝温度,绪陵这个破班真是一天也不想上了。
可不上班能行吗!
虽说崽子他舅好不容易给他争取了免死金牌,但女帝早就虎视眈眈要从老臣手里收拢兵权,若非绪大将军能力过硬实在顶用,十张免死金牌也换不来绪家的一条生路!
太难了!
做一个勤俭持家的十全十美好男人真是太难了!
“阿凤不是在信里说了吗,他们会在万灯节前回来,快了。”
“哼!不孝子!他回来我非揭了他一层皮不可!”
“是吗?”徐英笑了,“记住你说的话,别一会儿见了儿子就吵着要他抱。”
“谁要他抱了,我绪陵没这种胳膊肘往外拐的不孝子……哼,信里也不晓得多关心我几句……”
绪陵信誓旦旦要给儿子一个教训。
可当远处那个裹着毛绒绒的狐裘,雪白圆润的小团子一边叫着爹爹爹爹,一边踉踉跄跄下了马车向他们滚来……不,跑来,绪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上前接了快摔倒的儿子,一把将人高高举起,还附带转了两圈!
“好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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