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野一未没有回答,看着异能又将自己的手带到对方的锁骨,上面有一块透明的结晶,散发着快和白雾融为一体的明亮光芒。
“击碎它,回去,然后去书写结局吧。”
·
随着结晶的破碎,白雾也渐渐消失。窗外的太阳早就消失,仅靠着白炽灯将室内照亮。桌上的食物和电脑全部消失了,墙上时钟证明现在是晚上十点。
入野一未刚从异能带来的冲击回过神,不知发生了什么,他的手腕痛得要命,下垂的视线捕捉到地上打开的手铐,没等他弄清楚现状,面前靠近的阴影让一未下意识抬起头。
隔开房间的防爆玻璃裂出一个大洞,地上散落着厚实的玻璃渣,狱友正站在他面前,用古怪的目光紧紧盯着他的手腕。
“别那样写。”
狱友深吸一口气,说出了和入野一未见面以来的第一句话。
第22章
织田作之助对自己的生活没什么不满的。
自由杀手这份工作完全可以根据字面意思来理解,一方面是不受社会实体约束而职业自由,一方面也可以说因为想要当杀手的必要条件之一就是“自由”。
有约束的人干不好这一行——这是很多主顾即使顾及他年龄小也依旧托人联系他的原因。
不过这都是无所谓的事,甚至不比「今日咖喱的土豆不够软烂」而让他多花半分精力。
杀人对他来说就是如此简单,不如说,只要能承受枪械的后坐力,再无知的稚童也能从事这份工作,困难的或许是在杀人之后如何全身而退。
而织田作之助的异能力完美填补上了拼图缺失的一块。
异能「天衣无缝」,能将五秒以上六秒未满以内的未来映射在脑内。凭借着这个异能,他才能安稳活到现在。
如果不是因为在上个任务被背叛,他一定得当场报复回来,织田作之助绝对不会被福泽谕吉抓住,送到这个地下拘留所。
——虽然想走的话随时都可以走就是了。
就像一直以来的想法,被关在这里的生活也没什么不好的。
该有的陈设都有,看守的市警甚至还会开空调,因为之前和福泽谕吉的交易,三餐的食谱里还破格加入了咖喱的选项,这样一来,和外面完全没什么区别。
啊,还不用工作……这样想的话甚至是一件好事。
这个想法一直持续到了那一天,市警来通知他,需要他更换牢房。
那完全不能算作牢房,说是比较简单的旅馆也毫不为过。这样天降馅饼的代价则是,织田作之助被迫拥有了一位“狱友”。
狱友欲言又止的样子被他无情抛在脑后,对方是犯了什么罪、为什么市警会对他这样客气、自己被安排来这里的原因、半夜从影子里探身的男人……他通通不感兴趣。
可是就在第二天早晨,牢房外的尖叫声炸响,「天衣无缝」发起了警报。
脑海中出现几秒后的画面,画面显示他将置身于一片白雾中,暗中的子弹瞄准了他的眉心。
对于现在的织田作之助而言,没有那样多的阅历来支持他弄清楚这次袭击的原理,唯一能肯定的是,不想直面危险就得赶在白雾弥散开之前从这里逃走。
可就连做到这一点也是困难的。
不难看出,灾难的源头来自牢房大门外,那么能逃生的只剩下窗户——在防爆玻璃的另外一边。
来不及。织田作之助冷静地做出了判断。打破防爆玻璃,然后从窗户逃离,在六秒之内绝对做不到这一点。
白雾如异能所展示的那样弥散开了,而织田作之助什么也没做。他甚至有闲功夫想起自己之前执行杀死富豪的委托时,从他家里拿走的那两本小说。
本来想去找最后一册的,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见到小说的结局呢。
这样想着,枪声响起了。
——子弹却没有如约而至。
白雾很快消散,不明所以的织田审视周围的环境,牢房的门大开,门外的血腥味道浓郁得能让嗅觉不发达的人也吓得打颤。
防爆玻璃的另外一方多出了一个白发少年,正站在他的狱友面前倾听着什么,半侧的脸庞上眼睛瞪大,配上嘴角上拉的弧度显得非常违和。
或许是交谈结束,白发少年兴奋又快活的拉起狱友的手,就像是孤儿院的孩子依恋和蔼院长的姿态一般,仰起头说:
“我明白了,我都明白了,啊啊,原来是这样啊。实在是太感谢了,入野老师,我知道了!”
狱友摸了摸他的发顶:“这样做的话或许会很无聊哦,世界太大了,你会在永无止境的「收藏」中反复期待,又反复失望的。”
“嗯嗯,那就一直,一直,一直找下去就好啦。我一定会找到那块特殊的「宝石」,只要拿到它,我就能被拯救吧。”
少年突然看了眼门外,尽管那里此刻还什么也没有。
“真是讨厌啊,明明是廉价的货色,像秃鹫一样一直围绕着。”
整齐的脚步声响起,由普通人组成的部队将牢房包围,黑洞洞的枪口指着牢房里的三个人。
“涩泽龙彦,你的任务结束了,立刻和我们离开。”
被下达指令的少年露出不悦的神色,狱友意有所指说:“去吧,秃鹫总是跟着气味寻觅尸体,那正是你需要的。”
少年乖巧点了点头:“您说的没错。”
名为涩泽龙彦的危险少年被带走了,异能特务科的人还拿走了狱友的电脑,为首的人露出苦恼的表情,最后掏出一套镣铐。
“抱歉,入野老师,但我们不能让您继续写下去了。”他愧疚地锁住了狱友的双手和双腿。
意外稀里糊涂地发生,又在转瞬间结束,一群人乌泱泱离开了房间,自始至终都没有看织田作之助一眼。
但还没结束,织田作之助有一种直觉,是杀手生涯带来的,如死神鼻息、又或是礼堂晚钟——不清楚是好或者不好的,一些事情即将以势不可挡的姿态降临的直觉。
到了晚上,一股震动将织田从睡梦中唤醒,并非地震的地动山摇,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从地壳破壳而出,伸出的爪牙将天幕都要撕碎,所有的声音都被轰隆声掩盖了,在间隙偶尔逸出不知是谁的哀嚎。
大愕中,织田作之助看见了。
在世界的裂缝中静静站着的狱友,他站在防爆玻璃前,表情平和,对正朝他们踏步而来的灾难不以为然。
茶色的瞳孔随着他的指尖而迁移,指尖的破口不断溢着血,由上及下,由右及左,在玻璃上划出富有韵律的文字。与其说是在写作,更像是指挥着末日来临的演奏
看着茶发青年的表情,不知怎么,一无法言喻的孤独充斥上织田作之助的五脏六腑,不断挤压胸腔,让他心乱如弦崩。
最后一个红色的句点落在玻璃上,伴随着大地的轰鸣。
——那是世界的句点。
然后画面便结束了。
织田作之助喘着气,手按在胸膛上试图压下所有情绪,而不妙的是,正如他所提前看见的,狱友正正对着他站在防爆玻璃前。
为了能在上面写字,被套上镣铐的青年不得不举起双手,粗铁制品将手腕摩得通红,而他不为所动,在金属相撞的清脆声响中一笔一划下笔成文。
织田作之助冷汗直冒,毫不犹豫地展开了行动。
防爆玻璃并不难对付,短短几秒内,织田已经灵敏地穿过了房间,流动的风传来硝烟的味道,窗外已经有了若隐若现的动静。
他伸手拽住狱友的手,对方没有表露出任何反抗的意图,等镣铐落地,那声脆响惊扰了某个沉睡的意识。
狱友的表情有了变化。
那股拖拽着人跌入黑暗的孤独感消失了。
“别那样写。”织田作之助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如释重负般缓缓吐出。
***
每一个被繁重作业逼疯的学生都会有这样不切实际的梦想:要是我睡觉的时候,手能自己动起来,替我完成作业就好了。
入野一未没想到这种事情能发生在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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