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一君。”清张轻轻说,“前段时间其实我去取材了。”
“啊?”
“有人教会我一件事。”
“……什么事?”
“人为什么会觉得朋友重要呢?”
“就算您突然问我——”
“做不到的事有人愿意补足,彷徨的时候有人指明方向,走错路的时候有人停在原地。只要回头……不,甚至不用回头就能知道,有一个人一直就呆在那里——这是很令人安心的事情吧。”
禅院研一:“……”
“之前都是乱步在「找我」,现在轮到我「找他」了。这要怎么去评价「是否值得」呢?”
禅院研一很想说,您口中的关系已经和「朋友」没什么关系了。
研一也有很多朋友,各种各样的,不管是在职场还是生活中……甚至他和手底下作者的关系也可以用「朋友」来概括。
但绝对不是松本清张如今描述的这样。
那太纯粹了,像是抛开了无数的其他干系,悉心保留下来的一缕牵连。甚至不好去定义哪种牵连,似乎囊括着「忠诚」、「友爱」、「信赖」、「体贴」。
现实真的会存在这种关系吗?
松本清张澄亮的眼神回答:是存在的哦。
“我明白了。”
研一没有左右松本清张想法的打算,他只是一个编辑,编辑的责任就是帮助作者出版,或许还要加上「给作者提供一个良好的创作环境」。
要是对象是松本清张的话,或许还要再加上:照顾好松本老师的起居,保证他的安全。
禅院研一很看重松本清张,事实上,他看重自己手底下每一个作者,而松本清张是他找到的第一个珍宝。
每次看到他们诞下的作品,研一都会觉得自己离家的选择是绝对正确的。
这样想着,禅院研一重新发动了车辆,驶向横滨。
为了比对现在的「既定事实」和清张脑海中回忆的差别,禅院研一开始仔细阐述他所知道的,从认识清张以来所知道的一切。
“松本老师是一个天赋异禀的小说家,从来没有过灵感枯竭的时候,而且非常配合各种工作。”
松本清张:“……”
“松本老师给自己定好了死线之后,就绝对不会拖稿,提前两三天交稿是常有的事。”
松本清张:“……”
“松本老师的生活起居也非常健康,是健身房的常客。为了保持自己的体力能跟得上脑部活动,您完全不沾烟酒,作息非常规律。”
松本清张:“……”
到底是谁在造谣?到底是谁?!
受不了了,他可以被批评到一无是处,但是不要拿这样泯灭人性的「松本清张」来折磨他啊!!!
“这下可以百分百肯定了,我绝对不是那样理想的家伙。研一君,赶紧把这些形象全部逆转一下。除了灵感迸发,或是被逼到没办法才开始动笔,除了脑子之外全是废物肉块,那才是我啊!”
松本清张坚决的语气让人感觉他似乎蒙受了巨大的冤屈,万恶难平,就差没掉两滴眼泪来做实自己受害者的身份了。
禅院研一被他一通话堵得有些不知说什么好,打着方向盘不接话。
清张又深沉说:“所以你懂吧,这也是为了我的名誉而战。”
禅院研一:“……”
“您得先告诉我您想做什么。”研一说,“我不会支持您去做太危险的事情,请您体谅这一点。”
“哇,研一君愿意帮助我就已经是大好事了!都不知道要怎么表达我的感谢了!”
“真的要表达的话,请按时交稿。”
禅院研一冷酷的话语浇灭了松本清张一半的热血,还有一半苟延残喘着,让他能够望向窗外装作什么也没听见。
即使在这样不真实的现状下,天空依旧澄澈如洗,横滨的骚动没有给它造成任何影响。
松本清张喝掉了纸杯中最后一口咖啡,听着禅院研一委婉地提醒,说作者能做到的事情太少了,他们所处的战场根本不是同一纬度,实在想帮忙的话,或许需要寻求他人的帮忙。
——禅院研一是有这个人脉的。
自己有一个非常包容,又热心肠的编辑啊。
清张想着。
不过谁规定作者能做到的事很少呢?
文字是有力量的,和广义的暴力无关,又没办法彻底脱开联系。
他再清楚不过了。
“研一君,你知道为什么知事会找我吗?”
“因为您的影响力。”
“那为什么他们会找入野一未呢?那位老师似乎是根本找不到根源的神秘派吧,在政治上采用这样的人,不会很危险吗?”
“……”
“因为「文字」的影响力啊。”清张说,“或者说,思想的影响力。”
看着湛蓝的天,不知名小鸟从天际飞过,落到道路旁的矮楼上,松本清张按下了车窗,风吹了进来,吹开他墨色的乱发,露出浅笑的眼。
“人们几乎不会意识到被改写的现实,这是特殊能力轻而易举做到的事。其实也用不着大惊小怪,这种事情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只不过媒介不同而已。”
“您……”禅院研一的余光瞥了过去,看到松本清张轻松无比的侧脸。“我不会做危险的事的,放心啦。”清张说,“只要去做那些他们想让我做的事,这样就好了吧?”
“他们想让您做的事是指?”
“我刚定好新文的名字。”松本清张完全是答非所问,思维跳跃太快了,让研一也不免有些吃力。
他只能顺着说:“您已经决定好下一本要写什么了吗?”
“当然,我们不就是去横滨取材的吗?说起来,其实我想要以开放连载的形式刊登。你应该听过这种形式吧,研一君。”
清张说,“定下某个主题,主办方给出开篇,在期刊杂志上进行竞争式创作。”
研一皱眉:“这种方式一般只在学校,或者爱好会上,已经成名的作家很少愿意参与进来,毕竟这和名声有关啊。谁也不想自己的投稿被否决,看着别人的稿件获得胜利吧。”
“别说得这么肯定嘛,至少「我」是愿意的。而且研一君你的风评很好的,手底下作者肯定会卖你面子啦!”
禅院研一:“……”
仔细思索了一下手底下的作者,越想越觉得完蛋是怎么回事?
清张也意识到什么,咳嗽两声,将话题岔开:“哎,你就这样想好了,即使没有其他人投稿,我也会从头写到尾呢!怎么样,有我兜底呀!”
“我只是不明白您这样做的意思……”
“他们想让我传达观点,表达立场,那我就传达好了。”清张轻快说,“作者最会撒谎,不是吗。我们在竭力让他人相信虚假的事,这一点来讲,作者所做的,和肆意篡改真实的罪魁祸首并没有区别啊!”
“……您该不会是想用这种方式,来让人相信武装侦探社的清白吧?用被您包装的故事?”研一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
不,不是「不可能」那样简单,这样做的话,和清张本人的主张是完全矛盾的。
东京都知事想让松本清张竞选神奈川,那肯定是要从当下神奈川党派的瘫软入手了。
要大肆宣传他们的软弱无力,要言辞犀利地指出他们做出的一系列政见只能给人们带来不幸。
武装侦探社是最好的例子,这是由神奈川当局承认的组织,却做出了那样凶残的事情。
也就是说,他们是想要松本清张败坏侦探社的名声的,武装侦探社越恶臭,神奈川的不作为就越明显,人们才会越不满。
——这根本和松本清张的立场相违背啊!
清张没有回答禅院研一,也没有详细描述自己要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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