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好好庆祝,我就算了哈!今天不加班了……”话音未落,汤姆就已经张嘴打起了哈欠。
《Lightning》的视频录了十几条,原始素材加起来近一小时;知道乐队急用,汤姆硬是在一天之内剪完了。
谢桑榆本想再邀请一下,可注意到汤姆下颌冒出的杂乱胡茬,以及被下睫毛遮挡的乌青眼袋,便明白汤姆并不是在客气。
五个人分了两辆车,辛西娅和丹尼尔在前面带路,剩下三人坐谢桑榆的车跟在后面。
丹尼尔特意留了最靠里面的卡座位,加之餐厅里灯光昏暗,辛西娅穿着帽衫戴着口罩,也没被人认出来。
五人接连落座,一起看菜单。只有杰西卡整个人像是被勾了魂,目光死死定在手机上。冷白色的光自下而上打在她脸上,像活过来的石膏雕塑,有些冷森森的。
丹尼尔实在有些忍不住,把杰西卡的手机抓过来,息屏扣在桌上:“别看了,怪让人犯怵的。”
“嗯?”杰西卡如梦初醒,眼神发懵:“我在看我们视频的数据……”
辛西娅凑近轻声问:“数据好吗?不好?”
“停!”杰西卡刚准备回答,就被丹尼尔一声打断:“朋友们,现在是庆功宴,不是反思会OK?就算迟早要面对现实,也先享受过今晚,好吗?”
“哦……好。”杰西卡的表情还是懵懵的,看不出任何暗示。
明天始终要来,必须要来,但并不是人人都期盼着明天的到来。那点对未知的好奇,很容易就被对坏结果的惧怕抑制住了。
大家听到丹尼尔这么说,都不动声色地顺势配合,没人再拿手机出来。
夜场时间,餐厅里的音乐换成了欢快的拉丁舞曲。五个人一边吃东西一边喝酒,在丹尼尔的主持下玩酒桌游戏,伴着喧闹的音乐声吵着笑着。
盛着彩色酒液的酒杯发着莹莹的光,在餐厅晃动的光束里忽明忽灭。
辛西娅的手机倒扣在桌面上,隔一会儿就震动一下。柏然用眼神朝她示意,但辛西娅似乎对这种情况早已熟视无睹,随意摆摆手,没有想要看一眼的意思。
“等一下等一下!”
丹尼尔的手摸向自己的裤子口袋:“有人给我打电话。”
这局游戏是丹尼尔输了,惩罚是要去台上唱首西班牙语歌。大家纷纷喝倒彩,七嘴八舌地开始谴责:
“怎么还带这么拖延时间的?”
“喂,是谁说今晚不看手机的?”
“别耍赖!”
丹尼尔呲着牙讨好地笑着,掏手机的动作却没停。翻过屏幕一看,两排牙齿瞬间收了回去。
丹尼尔满脸惊愕,朝外转过手机屏:“萨曼莎……她为什么给我打电话?”
桌上的人纷纷愣住,没了声音。
还是辛西娅反应最快,打开自己的手机一看,瞬间了然,将屏幕转向丹尼尔:“因为她给我打了五次,我都没接。”
丹尼尔脸上惧色更甚,惶恐道:“那我要接吗?”
无人回答。
餐厅里的音乐愈发吵闹起来,衬得丹尼尔的手机铃声十分微弱,几乎奄奄一息。
柏然抿了抿嘴,朝丹尼尔伸出手:“给我吧,我替你接。”
丹尼尔忙把手机给他,像是在扔一颗即将到时间爆炸的炸弹。
“喂萨曼莎,”电话接通,柏然面色冷静,吐字清晰平稳:“丹尼尔去洗手间了。这么晚有什么事吗?”
其余四双眼睛全都定在柏然的脸上,见证着原先冷静平和的表情,逐渐变得困惑、怀疑、恍惚。
丹尼尔在柏然眼前晃动手掌,朝他夸张地比口型:“怎么回事?”
柏然忽地轻声笑了,眼睛里闪过一丝湿润的光,又飞速偏开垂下,声音里蕴藏着难以抑制的细小颤抖:
“《Lightning》的预告视频,上了实时趋势第八。”
方才还探头探脑,窸窸窣窣的几人像是瞬间静止了,只有眼珠子里映着震颤和喜悦交加的复杂情绪,不知所措地晃动着。
“第八?”丹尼尔还迷糊着,以为自己听错了。
杰西卡和谢桑榆行动飞速,当即拿出手机确认。两人愣怔,抬眼相视,同时笑着欢呼起来。
“实时趋势第八?!”丹尼尔惊呼,又赶忙捂住嘴巴,激动得连拍身边辛西娅的肩膀。
辛西娅上半身被拍得歪倒,看着丹尼尔无奈又纵容地笑。
谢桑榆反应过来,将柏然手里的手机拿过来,放在自己耳边:“萨曼莎你下班了吗?我们大家在丹尼尔打工的餐厅,要不要过来一起庆祝一下?”
谢桑榆讲话的声音不大,但桌上还是瞬间安静下来,四个人齐刷刷地望向他,屏息凝神地等着。
谢桑榆嘴角抬了抬:“行,一会儿发你定位,路上小心。”
谢桑榆挂了电话,刚想说话;却见一个梳着背头的陌生男人走过来,弯下腰:
“辛西娅,我可以跟你合张照吗?”
也许是方才打电话时动静太大,辛西娅又已经摘了口罩,所以被认了出来。
大家都有些猝不及防,辛西娅也一时愣住了。丹尼尔以为辛西娅不想,转向她低声说:“不想也没关系,我替你拒绝。”
辛西娅轻轻摇头,看着男人笑了笑:“合影可以,但今晚先别发在网上行吗?”
“当然当然!”
男人连连点头,眼神却忽然一闪,视线缓缓移动,逡巡在丹尼尔那头耀眼的红发上:“你……或许你是不是……”
丹尼尔的眼睛瞬间亮起来,轻轻点头,鼓励对方继续说下去——
“你是不是Cynchro乐队的副吉他手?”
“哈哈哈哈……”杰西卡当即大笑出声来。其余几人也忍不住窃笑,辛西娅给那人接连递眼色,却只收到茫然的回应。
丹尼尔眼睛里的光芒瞬间熄灭,语气有些幽怨:“我是贝斯手 ,我叫丹尼尔。”
“真是抱歉,丹尼尔。”男人立刻以手加额,又匆忙补充:“我很喜欢Cynchro的歌,你们应该快要发专辑了吧?希望以后可以在音乐节和Livehouse见到你们!”
跟辛西娅合过影之后,男人又跟在座的每个乐手单独合了影,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萨曼莎没一会儿也来了。除了柏然和谢桑榆,其他三人上次见她还是恢复排练后,彼此之间很是生疏的那次。
但或许是今天晚上有酒精的加持,萨曼莎还没解释什么,杰西卡就率先站起来,扑进她怀里拥抱她。
成人世界里,一个真诚而坚稳的拥抱可以传达许多意思,感谢、抱歉、想念、安慰……并不是人人都像柏然一样认死、一根筋,什么话都要明明白白说出来才行。
辛西娅也起来拥抱她。只有丹尼尔脸皮薄,磨蹭又扭捏,倒也没人见怪。大家往里面挪挪,腾出一个空位,新加一份餐具和一杯龙舌兰日出,便继续谈笑起来。
餐厅十点就关门,客人一桌一桌离开,音乐也换成了舒缓悠扬的萨克斯独奏。
直到正门上了锁,服务生将钥匙交到丹尼尔手里,最角落的那一桌卡座仍然没有要走的意思,在暗下来的餐厅角落亮着一小盏灯。
听萨曼莎讲过始末,杰西卡和丹尼尔情绪激动,骂项目经骂得唾沫横飞;一会儿又打开手机,看着实时趋势醉眼朦胧地傻笑。
桌上大家都喝了酒,没人能开车。
丹尼尔指挥所有人像他一样,选一个心仪的卡座沙发躺下。大家乱哄哄地找充电插口,定好闹钟,将外套披在身上当被子。
餐厅安静下来,只有几个关不掉的应急灯还亮着。不同的方向传来不同频率的呼吸声,时不时有人翻个身,有人咳嗽一下。
柏然闭着眼睛平躺着,心脏却前所未有地亢奋,迟迟无法入睡。
这一天发生了太多预料不到的事,匆忙、混乱、压力、期待……就连第二天要发生什么,今天也完全没有给出提示。
柏然厌恶一切不在掌控的感觉,心跳数着秒,下意识抗拒着明天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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