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桑榆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无措,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为下意识做出的失礼举动而愕然,微张着嘴巴忘了说话。
柏然嘟囔,神情像是有些埋怨:“你要是不同意,我喊停的时候,你让大家继续就行了吧。有必要把我单独叫出来说吗?”
谢桑榆回了神,小声清清嗓子:“但你是队长啊,你在负责把控节奏,我要怎么……”
“谢桑榆,”柏然忍不住打断,抬头,眼神平静却也坚定:“我们只是五个一起尝试写歌的人而已;没有谁负责什么,谁的话不能反驳,谁的意见需要隐藏。
“队长也是成员,没什么特殊。只是没有人控场的时候,队长有最先站出来的责任;在大家都没头绪的时候,队长有率先提出想法的义务。仅此而已。
“我来推进度不是因为我擅长,是因为除了我没有人在做这件事。我之前从没写过歌,如果我哪里做得不对不好,那也很正常。你有更好的建议,就提出来,取代我的。不是很简单吗?”
谢桑榆眼神闪了闪,脸朝一边偏了些。
柏然似乎总是很坦然,看到问题就敢说出来,看到机会就敢冲上去。谢桑榆不擅长也不熟悉如何与人争辩,如何说服别人;他更习惯于静静地、默默地,在角落里干好自己的事情,等待他人的求助。
谢桑榆从不做脱离气氛的事,从不表露激动的情绪。像一团透明又柔软的史莱姆。
“我……”谢桑榆抬手蹭蹭鼻尖:“我不习惯提反对意见,也不习惯说指令性的话。”
“所以,”谢桑榆看向柏然,语气坚硬了些:“你下次不要那么快叫停了,明白吗?”
“嗯?”柏然挑了挑眉毛:“我看你挺习惯的啊。你对我说话老是又反对又指令的,刚那句不就是?”
“那是因为……”谢桑榆卡了一下:“因为现在没有别人啊。”
柏然笑:“我和别人,有什么不一样吗?”
谢桑榆又改口:“我是说,我们现在是私下在讲话,周围没有其他人……”
“刚在排练室里,你也说了反对的话啊。我说继续,你说要休息。”柏然淡淡补充:“那时候大家都在的。”
谢桑榆的眼睛空了一瞬,视线中的白烟渐渐散开。他无法回避柏然的注视,也无法忽视他指出的问题。
为什么?他分明总是很怕自己的话毁掉气氛,会讨别人的嫌,会搞砸某些关系;但面对柏然时,他却完全不会担心,每一句话、每一次呼吸似乎都比其他时候更轻松。
柏然真的跟“别人”不一样吗?
还是,他其实不在乎自己和柏然的关系如何,因为柏然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谢桑榆久违地对自己的内心感到困惑,胸口闷闷的。
“好吧好吧——”
柏然从靠着的墙上起来,把电子烟收进口袋:“你不喜欢就不要说,回去之后我们继续上一条,不换了。”
“不,我不是……”
“你不是这个意思,”柏然慢悠悠地接上谢桑榆的话,帽檐下的视线望进谢桑榆的眼睛:“我知道。之后我说话的时候,句尾会加一句‘桑榆觉得呢’;你回答就是了。
“这不算是让你说反对或指令性的话吧?你认为算吗?”
不算。即便算,那也只是反对柏然,谢桑榆做得到。
谢桑榆动了动喉结:“这样也行。”
柏然朝谢桑榆招招手,两人一起朝排练室的方向回去。
谢桑榆越想越觉得不对。以他和柏然的关系,柏然其实没义务这么照顾他。他觉得自己未免太做作,没人问他他就真的说不出口;偏偏在效率面前,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抱歉,”谢桑榆低声说:“给你添麻……”
“不要抱歉。”柏然打断了谢桑榆没说完的话,仍旧向前走着,语气很坚固,一点也不温柔,像结实的水泥:“你又没做错事,不用对谁抱歉。”
谢桑榆把剩下的话又吞回去,眼睛看着柏然的背影,无意识地咬着嘴唇。
“哦对,”柏然回身,朝谢桑榆抬抬眉毛:“你给我的啤酒我看到了。虽然你好像也没必要谢我,但是无论如何,不客气。”
咯吱一声,G19排练室的木门被推开,柏然和谢桑榆前后进来。
柏然朝坐在沙发上休息的成员扬扬下巴,大家便心领神会地站起来,到各自的位置上站定,调试乐器。
“我们还是继续推上一条动机吧,”柏然朝谢桑榆看了一眼,又转身看其他成员:“还记得上一条动机是什么吗?”
三人连连点头,低头调试乐器。
辛西娅手握着麦架,转头对丹尼尔和杰西卡挤眉弄眼,无声地问:“他俩吵完了?”
杰西卡朝柏然飞了一眼,手掌立在嘴边,小声说:“应该是柏然吵赢了。”
丹尼尔皱眉表示不认同:“桑榆赢了。”
“怎么了?”正在导出音频文件的谢桑榆忽然抬头,隐约中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名字,看向丹尼尔:“发生什么事了吗?”
丹尼尔一下子站直了,正色摇头:“没有啊,怎么这么问?”
辛西娅和杰西卡也瞬间紧张起来,两双眼睛盛满疑惑和惊讶,同时朝谢桑榆看过来。
谢桑榆微怔,很快抱歉地笑了笑,摇摇头:“没事,可能是最近太累了,耳朵听错了。”
三人马上换上了谅解的表情,频频点头。
“是的是的。”
“熬夜是会这样的……”
看着谢桑榆重新将目光移回电脑屏幕,三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暗中交换了一个“好险”的眼神。
【作者有话说】
小谢很敏锐,情商也很高,但一直这样其实很累;想得越多,畏惧也越多。
但柏然是会魔法的小狗,会帮桑榆摆平一切~
第39章 18.我们逃走吧!
如果一个团队里,注定要有两个人互相看不顺眼,极易产生矛盾的话;那绝对不会有比柏然和谢桑榆更好的情况了。
就连见惯了风浪的辛西娅也暗暗咋舌,柏然和谢桑榆展现出的专业度未免太高。一切矛盾只存在于排练室外,一旦开始排练,他们两个反而最快进入状态,配合无比默契,完全看不出一丝吵过架的痕迹。
但即便如此,同步乐队的写歌进程仍然卡在第一步。
已经断断续续排练了50多个小时,五个人顶着五对别无二致的黑眼圈,双眼黯淡发直,弓着背坐在摊开的沙发上。
电脑里一条接一条播放着录下来音频,直到音响里再传不出声音,大家的神情仍旧没有变化。
“怎么样?”
柏然盯着面前的电脑缓慢地眨眼睛,甚至没有力气转头去看其他成员的表情:“有觉得能用的吗?”
一片沉默。
“要不我们再排一会儿?”辛西娅打了个哈欠:“我今天有个实在推不了的综艺行程,萨曼莎三个小时后过来接我,现在还有点时间。”
“嗯?”丹尼尔一震:“你录综艺之前不睡一下吗?”
辛西娅吸吸鼻子:“化妆的时候睡会儿就行。”
成员们没有人再说话,虽然都睁着眼睛,但大脑已经在趁着难得的放空时间停转冷却,以避免因过热而爆炸的风险。
排练室里重又充满寂静,只有音响的指示灯兀自活力满满地闪着。狭窄的窗户里透进一小片阳光,落在已经堆满披萨盒、咖啡杯、包装袋的桌子上。
“反正也写不出来……”
杰西卡有气无力地出声:“不如我们逃走吧?”
大家无声苦笑,没人睬这个不切实际的提议,只当是句很黑色幽默的笑话。
杰西卡却忽地站起来,原本灰暗的脸上映出光芒,睁大眼睛看着所有人:“喂,我说真的!我们逃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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