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去BC、进乐队、做流行音乐都是迫于无奈;毕竟以柏然的水平,在流行乐队里太大材小用了。今晚的演出我在后台也看了一首,他们整个乐队就他和一个键盘手比较好,主唱也还不错;鼓手和贝斯完全撑不住,台风也很一般。”
John的脸被酒精染成了浅红,大大落落地摆手:“哎呀,商业音乐嘛,干嘛还这么严格?这世界上玩乐器的一抓一大把,能有几个像柏然这样的?”
柏然的眼皮颤了一下,他能判断出这句话是在夸他,可脸上硬是再挤不出一丝笑意。
柏然的意识渐渐变得模糊,视觉和大脑仿佛出现了延迟,端起酒杯的手无意识地微微颤抖着。
柏然记不清自己喝了多少,为什么这么快就稀里糊涂地醉了;大概是因为晚饭只吃了一块炸鱼,完全不够垫肚子的分量。
可那块炸鱼的威力却远不止于此,柏然只是无意间打了个嗝,一种油腻的奶酪味,加上酒精发酵过的鱼腥味立刻直冲而上,熏得他眼前瞬间泛出一层泪膜。
John和另外两个同学还在高谈阔论,哈哈笑着。柏然一句话也没听进耳朵,只是偶尔应和两声。总算熬到散场,柏然上了回酒店的出租车。
柏然脑海中数着秒做着深呼吸,调动起身体里每一个细胞,竭力遏制着呕吐的冲动。一旦他失败,代价就是整整600镑。
柏然闭上眼睛,额头顶在冰凉的车窗玻璃上,心脏跳动的声音直冲耳膜。他看不到车内的景象,却恍惚看到了16岁时的自己。
他戴着前一天新领的窄沿帽,在清晨列队走向教学楼;他在雨后的足球场上奔跑,扭着头喊队友传球给他。他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燕尾服,在表演开始前率先鞠躬,在拿奖时跟校长握手……
这些画面如此清晰鲜活,柏然几乎还能感受到记忆里那天的风。
他接着尝试回忆,自己当时是怎样和那三个人成了朋友;可这部分记忆却像平白蒸发了一样,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
柏然额头上隐约渗出汗珠,太阳穴传来一阵一阵的晕痛。忽然,脑中的某根弦猛地弹了一下,一切逻辑都走通了——
因为曾经,他自己也是和他们一样的人。
一样优秀、一样幸运、一样高贵、一样讨厌。
“小伙子,酒店到了。”前排传来司机的声音。
柏然仍旧双眼紧闭,迅速打开车门,探出头“哇”地呕吐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呼……好长一章,下次周四更新吧,最近有点点忙呜呜
第49章 6.晚安,浪味仙
很好,四舍五入等于净赚600镑。
脑中的痛觉神经瞬间苏醒,眩晕和刺痛同时涌入。柏然用力皱了皱眼睛,勉强让眼前清楚了一点。
“抱歉,”柏然扭头,朝前排目瞪口呆的司机示意,递出一张整钞:“不用找零了。”
司机探长脖子看了看,确认柏然没有吐车上,才面带嫌弃的收了钱。
柏然吐过之后,思维反而稍稍清晰了些,进到酒店大堂,看到乐队群里发的房间号。
之前听说要住双人间,汤姆第一时间表示自己晚上睡觉很可能会打鼾;丹尼尔非常体贴地表示自己睡觉很沉,可以跟他一起住。尽管这段时间柏然和谢桑榆还在“闹别扭”,但两人都没表达否定意见,默认接受了安排。
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已经过了零点。柏然去酒店一楼的洗手间,用凉水洗了脸漱了口,末了又照了照镜子。
确定自己现在不像是醉到需要被赶出去的样子,柏然才去前台出示了证件,要到了一张新的房卡。时间太晚,又有时差,谢桑榆大概已经睡了。
酒店走廊的灯被调暗了些,柏然放轻脚步找到房间号,拿出房卡滴了一下,又轻又缓地推开房门。
房间里的亮光从门缝里钻出来,落在了柏然脚下的花纹地毯上。
“嗯?”房间里传来拖鞋蹭地的声音,谢桑榆从床上下来,对上了柏然的眼睛,愣了两秒:“是你回来了啊……”
柏然有些紧张,暗暗做了个深呼吸,关上门,把房卡放在床对面的电视柜上:“我以为你睡了,所以要了张新房卡。”
柏然站定在电视柜旁边,不再靠近谢桑榆;可即便如此,谢桑榆耸了耸鼻子,立刻有了判断:“你们出去喝酒了?喝了很多吗?”
柏然不想承认,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也不会说谎;嘴巴抿起来不说话。
谢桑榆不知道这有什么好隐瞒的,有些疑惑,又问:“你晚上吃东西了吗?”
柏然的眼神低垂下去。
谢桑榆太敏锐了,总是能第一时间发现异常,精准地问出每一个柏然不想回答的问题。
“你不累吗?”柏然抬起头,尝试把话题转到谢桑榆身上:“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谢桑榆走去窗边的空地,蹲下去开自己的行李箱:“你不回来我怎么睡?万一我没听到你敲门,把你困在外面怎么办?”
柏然语塞一瞬,又反驳:“就算这样,我自己再去开一间房就行了,不会一直被困在外面的。”
谢桑榆不掩饰地撇撇嘴,抬头看了柏然一眼:“那怎么行?谁知道你什么时候又为什么记恨上我了。”
“绅士手”事件虽然没人主动提,但也没人就这样忘记。
柏然又紧张起来,不知道话该怎么接。
谢桑榆从行李箱旁边站起来,手里提了一个塑料袋,向柏然递过去:“现在商店都关了,先吃点零食垫垫肚子吧。只有这些了,还是海底捞送的。”
柏然僵持着没接,谢桑榆就把袋子放在他身后的电视柜上,从里面拿出一带浪味仙,撕开了递给柏然:“吃吧,不然放一晚就潮了,浪费。”
柏然没了拒绝的由,一手捧着那袋印满中文的零食,一手从里面捏出两颗,放进嘴里缓慢地咀嚼。
柏然觉得像是自己做错了事,胆怯、失落,可他却说不出自己是哪一件事做错了。
“多吃点,”谢桑榆坐在床边,仰头看着柏然:“你也说过空腹喝酒对胃不好,如果你已经喝了很多的话,最好多吃一点。”
房间里安静得出奇,只能听到咀嚼膨化食品的声音。
柏然知道他现在看上去一定很反常,他无法掩盖自己浑身的酒味、颓然的眼神。可谢桑榆偏偏那么老练,连安慰人也是选最得体的方式;在深夜安静地陪着他,一句话也不多问。
柏然知道这是谢桑榆特意做出的体贴,他也非常需要这份体贴;可柏然的胸口闷得快要爆炸。
零食一口接一口地送进嘴里,柏然却怎么也吃不出味道。直到不小心咬到了舌头,柏然才怔了一下,咀嚼的动作暂停,痛感和血腥味在口腔内迅速蔓延。
“怎么了?”
谢桑榆抬手朝柏然挥挥:“你还醒着吗?”
柏然眨了眨眼睛,稍稍向一旁偏头。
“哦……我还以为你睁着眼睛睡着了。”谢桑榆笑笑:“不想吃了吗?那就休息吧,累的话明早起床再洗澡,可以吗?”
“谢桑榆,”柏然的眼睫颤了颤,答非所问:“我是不是一直很讨人厌?”
谢桑榆脸上的笑意收了回去,眼神定下来,静静地望着柏然。
没听到回答,柏然苦笑两下,继续说:“虽然我不会直接说什么,但每句话、每个动作的潜台词,都在说‘我不一样’、‘我更厉害’;让人怎么看怎么别扭。所以我们最初认识的时候,你才会那么讨厌我,对吧?
“我猜到你应该不会承认,毕竟你是谢桑榆。但我知道一定是这样的。因为今天我跟他们一起吃饭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可是,我们之前不是这样的。我们之前,明明……”
“柏然,你看着我。”谢桑榆的语气一如既往地温和,说这话时却有种说不上来的威严。
柏然嘴里的血腥味渐渐淡去,缓缓将头转回来。
谢桑榆看着他:“柏然,如果摒弃掉你今天得出的判断,全靠回忆,你还记得清你们是怎么从同学变成朋友的吗?因为什么开始熟悉,因为什么变得要好,又因为什么觉得对方是可以敞开心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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