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重明三下两下把外袍包裹的册子塞在柜子里,回身见曲沉舟向他点头:“正好那些我都看完了。”
他听这话外之音感觉不好,二话不说过去,把人裹在被子里夹起来看,靠墙的一边果然还堆着七八本。
“世子,”看在书的份上,曲沉舟服软:“能不能让我看完,很快的。”
柳重明有生以来第一次心梗得厉害,扛着被子卷出来,将人扔在纱笼里。
曲沉舟风寒初愈,没力气挣扎,也知道挣扎不过,便老实地蜷在床上,等被子盖上来后,刚把胳膊伸出来,又被人塞在被子里。
“我热……”他不得不抗议:“刚刚喝过药就热了一身汗……”
“我觉得你不热。”柳重明替他说。
“不是……”曲沉舟只得说实话:“这样我没法看书。”
柳重明劈手躲过他手里仅存的一本,崩溃咆哮:“你就不知道害羞吗?”
“食色性也,”他十分不舍地看了一眼那书,老实地将双手搭在被子上,叹了口气:“世子都能看,我为什么不能看?只许州官放火……”
“闭嘴!”柳重明捂了捂心口,并不想英年早逝,转了话头:“石岩来过了?”
床头的食盒是姑姑喜欢的样式,这些日子白家兄弟俩送来不少次。
“嗯,”曲沉舟心神恍惚地应了一声,半晌又说:“是不是少了几本没买全?”
柳重明恨不能把头杵在床底下,怀疑曲沉舟到底有没有看明白。
“你……”反正丢脸已经丢到姥姥家,他豁出去了:“你知不知道,那上面画的是……是……”
“世子和我?”
柳重明仿佛被瞬间戳破的气球,噗地瘪下去,彻底没了脾气。
“你想说什么?”
都到这一步了,他再羞怯退步,岂不是太丢人了?
他本以为小狐狸会再冒出什么话,让他无地自容,或是刺他几句,却没想到曲沉舟只抿着嘴,微微笑。
“反正我的卖身契也在世子那里,人都是你的,看也看过,摸也摸过,”曲沉舟收回目光,笑得竟有点甜:“让世子只能偷偷看书,倒是委屈世子了。”
柳重明心里仿佛住了一只不安分的猫,被一根草棍逗得满地打滚,前所未有的滋味,倒分辨不出来是舒服还是难过。
“哪……哪有……”他的舌头打了结:“一时好……好奇,随便买的……”
两人不尴不尬地对坐。
曲沉舟用余光瞟他一眼,片刻又收回,一只手抚在前襟上,无声笑笑,自觉地转移了话题。
“刚刚白将军来过了,世子不在家,他就找我问问。”
柳重明回过神来:“嗯,问什么?”
“白夫人如今有身孕,他担心稍后会被牵扯进来,问我应不应该让白夫人出京。”
“最好不要。”
避开了羞人的话题,柳重明重又镇定下来,将食盒在桌上摆开,又从床头捡出几样。
“我们的人毕竟在京里最多,人在跟前,一举一动都看得清楚,能随时照应着,在外就不好说了。”
曲沉舟认同:“我也是这样说给他听,也让他和石磊常来,若是白夫人真有什么事,从他们身上也能看出一二。”
柳重明瞥他一眼,没有纠正他那么自然地叫“石磊”。
自南路禅院回来后,他们都在尝试着一点点放下戒备,形势大好,他没必要、也不想去把他们之间的默契搅乱。
他摸着怀里的螺子黛,忽然掂起曲沉舟的下颌,皱眉问:“你的眉毛是不是该画一画?”
“为什么要画?”曲沉舟诧异,平时也不在意这个,病中更是没有心思理会,见柳重明煞有介事,也正经地细想片刻,说:“也许是生病掉了些,没什么要紧,好了还能长。”
“没有……”柳重明下意识地反驳。
掌心托着的这张脸上,除了早已看习惯的纵横交错的膏药外,眉如远山,眼似横波,不需要半分多余的勾画。
小狐狸被他好好地养了一年,与从前的萎靡冷漠判若两人,如果不是了解狐狸肚子里的满腹狡黠,那含情眼中满满的无辜。
瞟人一眼,都是毫无防备的天真,若有似无的挑逗。
他有点后悔,如果跟廖广明只打半张脸的赌,他就赢定了,还能顺理成章提出把潘赫要过来,虽然廖广明也未必答应。
曲沉舟见他盯着自己出神,只当事态严重,抬手摸了摸,安慰他:“没有掉光,不要紧。”
柳重明心里闷得慌,本以为自己是个懵懵懂懂的木头也就算了,这个口口声声说自己已经三十多的人,怎么也能呆成这样。
顺势让他画一画,能怎样!
可对方不开口,他也不知道该怎样生硬地转过去,如果现在把螺子黛拿出来,谁知道曲沉舟会冒出什么鬼话来。
柳重明左思右想,只得先行作罢。
桌上满满摆的都是曲沉舟爱吃的,他怀着私心,先就着粳米粥喂了一口软牛肠,见曲沉舟盯着藕盒,也夹一个喂过去。
“喜欢藕盒?”
“白夫人做的菜,我都很爱吃。”
柳重明啧了一声——这小嘴巴甜的,难怪把姑姑哄得晕头转向,平时怎么没见对他这么乖过。
“沉舟,我今天进宫去,跟姐姐说起瑜妃,”他用勺子在粥中搅一搅,盯着袅袅热气,轻声道:“姐姐说瑜妃是个沉不住气的人,她既有焦虑,必然事出有因。接着!”
曲沉舟将丢在胸前的册子展开看,听柳重明继续讲。
“她给了我这个。找不到别的头绪,只能从于公公整理内侍省考虑,册子上是朝阳宫里常驻和轮值的宫女、太监,你翻翻看,有什么头绪?”
不用等他说,曲沉舟便一字一字地点过去,眉头始终没有舒展,翻完一遍之后,生怕有遗漏,又从头看起。
柳重明见他煞有介事,不像是无的放矢,好奇问:“你在找什么?”
曲沉舟不答,只一个个名字对过去,直到捋到最后一页,才叹了口气:“没有……也许是我想错了……”
“没有什么?”柳重明追问。
“我在找一个人,”曲沉舟轻轻抚着册子上的名字,半晌才下定决心:“世子,我接下来要说的,也许有许多匪夷所思之处,但请相信我,我没有半句假话。”
柳重明放下粥碗,将手掌平摊着放在被子上,没多久,曲沉舟的手犹犹豫豫地搭上来,被他握在手中。
“我连借尸还魂都信了,还有什么不信的,你说吧。”
曲沉舟低垂眼眸,看着自己安静的手指。
“我知道,你们都叫曲沉舟小怪物,其实我从前也曾经是个怪物。”
“我曾在机缘巧合下,得到了一种常人无法想象的力量。”
他翻过手来,点在柳重明的掌心。
“那个时候,只要我触碰到谁的身体,开口问他一句话,无论他有没有回答、想不想回答,我都能得到那个问题的答案,最真实的答案。”
柳重明一惊,几乎下意识地想抽出手来,又硬生生地停住:“你是说……如果像现在这样碰到我,无论你问什么,都能从我这里知道答案?”
曲沉舟点头。
“你的事,还有别人知道吗……”
“起初没有……其实有没有人知道,如今都不重要。”
曲沉舟的手指按下去,不让柳重明继续追问:“我曾在无意间,得知了怀王的一个秘密,如果能有什么让瑜妃最是惊慌无措的,我想不出来还有第二件事。”
“怀王,不是皇上的亲骨肉。”
柳重明脑中嗡嗡作响,若不是曲沉舟提前打了招呼,他几乎以为自己在发癔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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