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景延不紧不慢地煮着茶:“皇后因为他跟皇上起了争执,又出了宫宴上的事,肯善罢甘休么?”
“柳贵妃更不用说,柳家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亏,他们跟曲沉舟斗的日子还长着呢。你难道是第一天认识皇上,怎么可能光捧一个人?”
“而且他给明妃算了那一卦,一旦慕景德缓过这口气,怎么可能轻饶他。”
听他这么一说,瑜妃乱跳的心总算平稳下来。
“说的也是。听人说,皇上要曲司天去给柳清如赔不是,昨天他在丽景宫前跪了一个时辰,连宫门都没进去,最后还是回去了。柳清如打算给柳重明出头,一时半会不会让他好过。看来皇上还是更偏着柳家。”
“皇上哪是更偏着柳家,”慕景延冷笑:“一起提拔了两个人,他是在两边敲打呢。如果是诚心想让人向贵妃请罪,还赐什么玄芒织金衣。这是怕柳家因为肚子里那个孩子和锦绣营的位置,得意忘形呢。”
“那就好……”瑜妃安定下来,拍拍心口:“那就好。”
慕景延嫌恶地看她一眼:“安心得太早了。”
瑜妃茫然。
“去年左骁营出事,任瑞保不了也就罢了,那帮疯狗为了活命胡乱攀咬,我这边折损了好几个人,还都是用得到的。”
瑜妃怯怯地问:“再拉拢不就行了么?只要你舅舅那边有钱……”
“麻烦就在这儿。”慕景延顿了顿。
他虽然劝母亲安心,可说起来,有些事却还是没法绕过新上任的司天官。
以至于他也不得不渐渐相信,这位曲司天真的有未卜先知的过人之能。
“母妃在宫里,朝中消息不灵通。因为那个曲沉舟,皇上着意留神了盐铁贩运,发现江南官盐买卖上的漏洞了。”
“听说是一句‘撒盐作雪金山陷’的卦,提到了盐,皇上才派人去查的,已经查到舅舅头上了。”
瑜妃脸色一白:“会不会有事?”
“幸好我提前得知了些消息,提醒舅舅那边了,尽快修改账面,也许还能混过去,只是最近不方便大手笔花银子了。”
“还不知道皇上打算查到什么程度,也不知道派哪个人去。”
慕景延正是因为一串儿的不顺心,见到母亲为了些许小事大惊小怪杯弓蛇影的,才会更不耐烦。
身边不论哪个都是蠢货,只会拖后腿。
“如今给皇上拟旨的容九安也是个口风严的,消息打听不来。据说他之前跟慕景德走得近,还不知道这次会不会因为他,让慕景德有转机。”
他烦恼地捏着眉心,此前总以为自己已经拢到了不少人手,可此时才发现,只要不是坐在那个位置上,总有意料不到的不顺心。
看看日头,时间也差不多了。
瑜妃亲自展开披风,给儿子披上,不知怎的,心里松了一口气。
虞帝奉行孝道,也允许儿子们定时进宫侍奉母亲,她也不知该期待这个时候,还是怕这个时候。
“母妃歇着吧,”慕景延站在阶下,等她给系上带子,又说:“母妃身体好了,才能服侍皇上,好好说点什么,叫皇上听得进去,目前尤其要紧的是慕景德那边,不能让他有翻身的机会。”
这话让瑜妃压力更大。
“我……我知道,只是之前你说的事,恐怕不好做。柳清如那边戒备得严,而且最近皇上说她被曲司天顶撞,受了委屈,日日都去看她,我哪敢做什么手脚。”
慕景延戴上雪帽,正要出门,听她这么说,脚步忽然顿了顿。
“景延?怎么了?”
“没事,只是你刚刚的话,让我突然想……”
慕景延觉得眼皮跳了跳,喃喃自语起来。
“曲沉舟进宫之后,柳重明掌了锦绣营,柳清如被皇上怜惜呵护,慕景德因为任瑞被拖下水,皇后与皇上发生争执,连我这边也折了几个人,如今舅舅又因为他被看得严……”
“在所有人里,唯一毫发无伤的……只有柳家,不光如此,还得利颇多。”
他目光闪动:“你说……曲沉舟有没有可能……是站在柳家那边的?”
“怎么可能?”对他的异想天开,瑜妃只有发笑:“柳重明怎么对他的,谁看不到?连柳清如都在为难他。”
“……不……”
他心里隐隐觉得不安,这莫名的恐慌在之前似乎也有过。
远的不说,春日宴上,那一场落水……未免太巧了。如果柳维莺身死,白柳两家会乱成一团糟,又怎么会又现在的情形?
“柳清如为难他的结果呢?”他轻声自问自答:“是皇上赐了他玄芒织金衣。”
瑜妃也有些慌:“可是,怎么可能?”
“如果是他们在此消彼长呢,”慕景延喃喃自语:“这个曲沉舟的身世……的确该去好好查一查。”
曲沉舟跪在台阶下,垂目看着自己的影子移动。
身边的宫人无声走动着,像是没有看见他这个人一样。
棉帘又掀动一下,他再次拱起手,扬声道:“臣曲沉舟求见贵妃娘娘。”
本以为这一次仍会被忽视,那宫裙的裙摆却停在面前不远。
“曲司天,娘娘叫你进去。”
小半个时辰,时间很短,姐姐的心肠到底还是软。
他起身轻轻拍打膝盖,看了一眼日头,随大宫女进了宫门。
棉帘刚在身后落下,烘热的手炉便塞在他的怀里,宫女向纱帘后指一下:“曲司天,娘娘在里面等你。”
他站在外面没有动。
纱帘轻薄,里面的两个人看得都很清楚。
“沉舟,”柳清如轻声叫他:“进来,让我看看你,好不好?”
那个熟悉的身影一步步靠近,撩起纱帘,安静地等着。
他的呼吸急促起来,却目不斜视,一步步向前,与人擦肩而过,向柳清如躬身:“臣曲沉舟,见过贵妃娘娘。”
柳清如瞟了一眼柳重明,叫他:“沉舟……”
曲沉舟听她欲言又止,已猜到她要说什么,目光看着地面:“娘娘吩咐。”
“重明说,有些话想对你说,”柳清如见他不说话,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你若是现在不想听,我就叫他回去,改日你有心情见他,再叫他过来,好不好?”
曲沉舟微微抿了抿嘴,似是能察觉到背后的目光胶着在身上,半晌才又回一句:“但凭娘娘吩咐。”
柳清如担忧地看了两人一眼,转身去了里间。
屋里的空气不但没凉,反倒陡然变得热起来,能听到有人越来越沉重的呼吸声。
他垂目站在原地等了片刻,微微点头:“没有事的话,世子请先回吧。”
“有……有事!”
柳重明像是突然被惊醒,拦在纱帘前,也知道今天时间不多,并不是叙旧的时候,可一肚子的话,竟不知道该捡哪句先说。
“我……我都想起来了……”他看着面前窄瘦的肩,魂牵梦萦,却终究没敢伸手,只轻颤着重复:“从前的事,我都想起来了。”
曲沉舟闭了闭眼,回一句:“恭喜。”
柳重明心里仿佛被这两个字化作的刀子捅个对穿,有些无措:“你……你先坐。”
曲沉舟在一旁的椅子坐下。
“外面冷……”一杯茶端在他面前:“喝点热的。”
他的目光从茶水慢慢抬起,终于与人直视。
“世子若是没要紧事,就请回吧,我与娘娘还有话要说。”
柳重明讪讪地收回手,知道再不说点什么,自己就真的留不下去了。
“石岩给你的那个簪子,你……看了吧。”
不等人点头,他忙解释道:“那是我新刻的一个簪子,不是你的那支,你那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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