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怕的,只有小狐狸的欺骗。
如果梦里的曲沉舟真的是小狐狸,他们曾经那般渴求纠缠,恨不能融在对方的血肉里,小狐狸为什么不坦率地对他说明。
起初他们身份云泥之别倒也罢了,直到现在,他甚至对父亲、对姑丈、对姐姐都信誓旦旦提过,非小狐狸不娶,为什么小狐狸也守口如瓶,甚至不肯给他一个明确的肯定。
而且在白石磊出现的那个梦里,那个被人唾骂的“他”呢,那个被他爱入骨恨入骨的,会不会也是……
柳重明隐隐猜测到,小狐狸的性格大变,极有可能与白柳两家巨变,息息相关。
而他不敢面对的,就是被小狐狸藏在后面的那些。
这两天连枕头也不敢沾,生怕闭一闭眼,就看到什么不愿见到的。
自欺欺人罢了。
慕景昭放开缰绳颠了几步,回头见他不紧不慢的,忍不住回身催促:“磨蹭什么呢?你不怕我可怕着呢。”
柳重明明知道他怕的是皇上不满的目光,抿嘴一笑,却不着急。
在围场里放心不下的只有两个人,白石岩如今不再跟前,他更不敢远离看城。
姐姐就在那看城之上。
在临出发之前,他还是忍不住让曲沉舟去柳家和白家看了一圈,满心紧张地问:“姐姐会怎样?”
曲沉舟抿着嘴,沉默地摇头。
他那么习惯地相信小狐狸,这摇头便自然是不知道了,可如今从梦中咋然惊醒,才反应过来,自己变成了第二个杜权。
曲沉舟的摇头并不一定是不知道,也可能是不肯说。
反应过来这一点后,他一直心慌得厉害,也想明白一件事——在得到他的全心信任后,曲沉舟想要摆布他,几乎只是举手之劳。
“急什么,”他提着缰绳又在原地兜了一圈,慢声应着:“侍卫都把猎物准备好了,左右也不用动手,何必跑一身臭汗。”
“猎不猎物的是其次,关键是……”
慕景昭的抱怨还没说完,只听身后的看城方向突然传出一阵骚乱,尖叫一声高过一声。
“出事了!”
柳重明脑中一炸,当即丢下宁王,拨转马头,马鞭连响,向着看城飞奔而去。
看城上除了皇上外,坐的大多都是女眷,除宫妃外,便是命妇夫人抑或是孩童。
四周金吾卫上前时,看城上已一片混乱,只能见到有几个什么东西在人群里横冲直撞。
“保护皇上娘娘!”齐王原本守在台下,此时一步登上台去,厉声呵斥。
薄言单手持刀,别人都顾不上,只护着虞帝往看城下走,那东西闪过时,被他一刀刺穿,钉在地上。
“不要慌!只是山狸子!”
被钉在地上的果然是一只半人多长的山狸子,棕褐色的后背已被血染透,还没死透,发出一阵阵凄厉的惨叫声。
纵然知道了这东西的真容,人群中的骚动却没有立即平静下来,那凄厉叫声,听得人心里阵阵发寒。
原本陪在皇上身边的朱美人见不到人影,只能听到闹哄哄中的哭叫声。
“救救我!我还有孩子呢!皇上救救我!”
柳重明在混乱前翻身下马,却发现面对混乱得一涌而下的人群,他根本没有办法靠近看城,只能在逆流的推搡中,远远地看到柳清如在距离座位不远的地方,头顶在人群中一闪而没。
“都别慌跑!”他厉声咆哮:“来人!杀了山狸子!”
他自然也带了许多影卫侍从,可台上人多,连金吾卫都施展不开,台下的人更是上不去。
皇上早已被护送出去,金吾卫正将人群从台阶上向下疏散。
他无法逆流而上,将剑背在身后,几步攀上看城边的树干,见一片混乱中,两名大宫女护着柳清如,在人群中跌跌撞撞。
那些受了惊似的山狸子尖声嘶叫着,突然没头没脸地向三人一头撞去。
柳清如脚下被宫裙绊住,向前跌倒,一声尖叫尚未出口,便被人一手搀住,剑锋划过,鲜血喷了几人一身。
“姐姐,别怕,我护着你。”
柳重明扶着她站住,轻声安慰着,目光飞快在场上扫过。
山狸子虽动作敏捷,好在金吾卫也不是吃干饭的,在过了最初的混乱后,已将人群中乱窜的山狸子斩杀数只,剩下的也已仓皇奔逃而去。
这一切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
柳重明惊魂未定地四下环顾,却在穿梭人群的缝隙中,陡然与一道目光相遇。
那目光平静如昔,并不是看向他,只眨眼间就移开了对视,却像火一样烫得他战栗。
是……怀王。
太医已进去房间多时,柳重明在庭院中的石凳上,盯着脚下被落日拉长的影子,始终怔怔出神。
这不对。
猎场中并不禁止些许猛兽,有金吾卫的护卫包围,这些东西不足为患,反倒会是狩猎的高潮。
可山狸子不是群居的东西,也极少主动袭击人群,更别说从看城边的树上突袭,除非在他们之外,还有人着意动了许多手脚。
而眼下的情况,人人都躲进了行宫,不安在私下里流窜。
皇上自然被妥当地保护起来,太医时刻看护,可朱美人肚子里刚刚稳落下来的孩子却没了。
在看城上便见了红,根本等不到太医救治。
这一手的目标是谁,显而易见,可他无暇细想那么多——姐姐这边也出了意外情况。
太医诊脉时,立刻向他道喜。
贵妃娘娘有喜了,只是受了惊吓,月份还小,脉象有些不稳,需要多加调理安歇。
皇上那边也很快知道了消息,派人过来着意照顾。
这是等了许久的好消息,他本该高兴的,可回想起刚刚的混乱,却止不住身上一阵阵发冷。
如果他当时没有及时赶到呢?如果姐姐跌倒在人群中被踩踏,如果那山狸子冲撞到姐姐的肚子呢?结果会怎样?
薄言刚刚也来过一趟,他打听了一下外面的消息,不乐观的消息。
齐王派出追捕山狸子的人回来了,说抓到了暗中操控的人,是烈渠旧民。
这些灭国孽民仿佛藏在潮湿处的虫蚁一样,这么多年了,仍不死心地想要兴复烈渠。
皇上自然勃然大怒,令南北衙搜捕四周,务必不能放过这些贱民。
如此一来,白石岩也没能跟他碰个头,便不见了踪影,他几次派人过去,说让白石岩回来的时候见上一面,却始终未能如愿。
这猎场中与他最亲密的两个人都见不到,让他心里始终高悬着,忍不住想起怀王的目光。
那目光从容漠然,仿佛万事都了然于心,与那时的慌乱不安格格不入。
倒是像极了曲沉舟。
柳重明的心越跳越快。
眼下的情况对他们不利,他要守着姐姐,脱不开身,白石岩不知去向,而在这高山密林里,南北衙碰面的话,注定不可能相安无事。
这是齐王的安排?
他很快否认了这个看法,与其说是齐王的安排,倒不如说是江行之的安排,而江行之……
江行之几次来别院与曲沉舟私下聊了什么,他都没能从曲沉舟那里得知一星半点。
唯一的可能便是怀王了。
怀王手无兵权,也不可能放低身段去接手锦绣营,如此一来,无论南北衙哪边出了事,对怀王来说都是坐收渔人之利。
柳重明打了个冷颤,那个不愿承认的可怕猜想在脑中逐渐放大,放大到无法控制的程度。
如果……
如果曲沉舟真正效命的人,不是他……
如果在至极欢愉中那声“景延”才是真相……
曲沉舟那双冷漠疏离的眼像是仍在看着他,眸中是往日没有的杀意。
“上床的……有喜欢的人,也有不喜欢的人。”
柳重明将手指插在发间,压抑着自己已濒临崩溃的极限。
这并不合理——唯一一点理智提醒着,且不说他自问没有做过对不起曲沉舟的事,这一世里,曲沉舟甚至与怀王并没有什么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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