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重明先捂住了黑子的棋篓,抱在怀里:“皇上,黑子给臣下吧。”
“小滑头,”虞帝笑起来:“你棋力不差,阿正都夸过你,干什么总抱着黑子不放。”
“臣下不过皇上,臣怕输,皇上再让臣一子吧。”
柳重明起身去正一正棋盘,又忘了自己正瘸着一条腿,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坐着吧,”虞帝示意他先落子,责怪一句:“仗着年轻,冒冒失失的,也不小心点。我听景延说,沉舟跟你置气,说了一嘴这个,你怎么就不往心里去?”
那黑子拈在手中,半晌才落下去。
柳重明闷闷地说:“皇上,臣不想与他同朝为官,皇上不如收了臣的腰牌,让臣继续做生意去。”
“胡说八道,”虞帝笑着叱骂一声:“在大理寺和凌河看不对眼,现在升了官,又跟沉舟不对付,你真当这朝廷是你胡闹的地方?”
柳重明被说得没了声,半晌才讷讷答道:“皇上,你别是被他骗了。”
“怎么说?”
“臣当初就是见他可怜,一时心软,花大价钱给他治脸,结果没想到治好之后,他之后就开始不安分。”
“王爷他们都说我苛待他,实际上是他几次想法子骗我银钱,还想吞我铺子,我才罚他。”
“说来不怕皇上笑话,他入宫之后,我才知道,他还妄图搭上三位王爷。”
一粒黑子带着闷气似的,啪地落在棋盘上。
“重明这么聪明,”虞帝问他:“几千人的锦绣营都打理得井井有条,身边人居然没看住。”
柳重明赧然咳了一声:“臣……臣白日里不怎么跟他见,就是晚上……”
虞帝呵呵直笑:“他倒的确是跟朕说了,说他出身卑贱,肖想银钱,想往上走,这想来也是人之常情。”
“他……”柳重明气结:“皇上你也太偏心他了。我养他几年,就算是条狗也该知道报恩了,他拿臣当垫脚石,居然就这么轻飘飘揭过去了!臣……臣不服!”
虞帝心平气和地落子:“重明这么生气也是应该,想必是在沉舟身上花了不少心思,朕瞧着他的字不错,跟你几乎如出一辙。”
柳重明挠挠头:“我爹总罚我抄家规,一抄就是好几遍,我就让他……皇上,您可别跟我爹说啊。”
虞帝点着他,忍不住放声大笑:“小滑头。”
“皇上,您就算是骂我,我也要说,曲沉舟这个人……”
柳重明的话没说完,不远处的偏殿传来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没……没有……”
他手中的棋子稳稳地落在棋盘上,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
“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第173章 诊治
两人下的是快棋,第一局虞帝让了一子,最后打个平局,第二局任柳重明怎么央求,虞帝都没让,柳重明到底还是输了。
这一局正复盘间,门外传来薄言的声音:“皇上,凌少卿求见。”
偏殿的声音从第二局时起,就已逐渐嘶哑,直低弱到几乎听不见,连虞帝也有些心神不宁,不时分心望向门外。
于德喜过去两趟,还没进门就吃了凌河的硬钉子,被赶回来。
此时听到薄言的声音,甚至没等于德喜开口,虞帝就忙道:“进来。”
柳重明低着头,不紧不慢地收起棋盘上的黑白子,余光里见到凌河进了门,仍是去时那样漠然,夹着卷宗,像是学堂里古板的夫子。
虞帝接过德喜传来的卷宗,手有些抖,卷封翻了几次也没能翻开,目光仍放在门外。
“结果怎样?”
凌河平静躬身,说道:“皇上让臣问的,都有回应,曲司天的回答都如实记录在册。为防有误,问了两遍,第三遍只问到一半,曲司天就晕过去了。”
“晕了?”虞帝素来镇定的神色中罕见地不安。
“臣也是第一次用碧红子,用了一瓶,药性有些烈,曲司天晕过去后,臣叫人泼醒过一次,也只多问了两个问题,”凌河问:“请皇上明示,要不要再继续用药。”
“人呢?”虞帝忙问。
薄言出门去,片刻后唤兵士抬进来一人,放在地上。
檀色织金衣早在受刑前就被脱下,只留下中衣,白衣乌发都一片湿漉漉,更衬得人面如白纸,没有半点血色,仿佛没有生命了似的。
虞帝蓦地直起腰,甚至顾不上膝上的卷宗滑落到地。
“怎么会这样?”
凌河答道:“回皇上,薄统领方才探了他的脉搏,说曲司天气息低弱,想来是身体底子弱,受不起大刑。臣怕再不救治,恐怕撑不了多久,这才来向皇上复命。”
“于德喜!还愣着干什么!”虞帝咆哮:“传舆车!送他回去!快传太医!快传太医!”
于德喜不敢耽搁,忙一路小跑,招呼宫人轻手轻脚地将曲沉舟抬上舆车,送出门外。
凌河看着一行人走远,才开口:“皇上,三位王爷已各自离去。”
依着皇上的吩咐,他和薄言带曲沉舟去偏殿审讯时,三位王爷隔着围屏听审,有容九安在旁作陪。
待他们出宫后,便该是容九安来回话的时候。
可虞帝像是没听到凌河的话,只盯着柳重明,厉声喝问:“重明!怎么会这样?”
柳重明盖好棋篓,起身站在一边:“回皇上,服下碧红子,就算是神仙,也不能不招供。不过凌少卿居然只用了一瓶……”
“朕不是问你这个!”虞帝忽然一拍几案:“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不是说除了疼些,不会有别的事吗?”
“曲沉舟在臣手里的时候,鞭子也挨过,烙铁也受过,可没有这么金贵,如今惺惺作态,不过是为了讨皇上怜惜而已,”柳重明冷笑:“他人贱命硬,臣才不信他……”
一个耳光重重落在他脸上,打得他踉跄几步,来不及扶着几案,便跌坐在台阶下,疼得龇牙,却再不敢吭声。
“柳重明!他如今是朕的司天官!你以后再敢对他动什么歪心思,别怪朕不看你爹的情面!”
那衣袍带风似的从脸颊旁挥过,柳重明看着地上被日光拉长的影子消失在视线里,才轻轻摸摸火烧火燎的脸颊。
靠在椅子边的拐杖被人递过来,他接过来,撑着站起身,瞟一眼凌河打量的目光,默默地过了门槛。
“世子腿脚不灵便,下官送一送世子。”
凌河仿佛不识趣似的紧随其后,跟着下了台阶,面无表情地轻声说:“药我换了,你放心。”
柳重明嗯了一声,伤在右脚,下楼梯的时候更艰难,下了几个台阶,便扶着栏杆站了站。
“还不走?”他回头看看凌河。
既然凌河没有多说什么,就是一切计划都没没出什么意外,他现在想一个人静一下。
“我的小动作,估计瞒不住薄言的眼睛,”凌河目视前方,不动声色问:“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连他也搞得定的。”
“谁都有所求。”柳重明简单回答。
谁都不是小孩子了,给块糖就能满足,他也不会天真地觉得,区区一柄匕首和一个素未谋面的师弟就能打动薄言。
幸运的是,薄言想要的东西很明显——没有人愿意永远屈居副职。
凌河也不追问,值点点头,瞟了一眼他的腿:“你还真舍得,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柳重明轻吁一口气,滚下马时,他甚至有一瞬间累得不想挣扎,想着索性当做躲闪不及,直接被马蹄踏在胸口算了。
可还有人需要他。
“就算他想要我的命,我也愿意给。”
两人在宫中不便多说什么,凌河拱拱手,先行离去。
他看着凌河走远,才苦笑着自语一句:“可惜我愿意给,他也不稀罕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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