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燎忙跟上。
返程路上,应云碎有些胸闷发晕。刚闭上眼想休息,就感觉车椅背往下降。
他又睁开,只看到迟燎开车的侧影。
在晃晃荡荡的车厢里,像压下来的穹顶画。
他又闭上眼,吞掉了本习惯性想吐出的“谢谢”。
他很快睡着,迟燎感觉他睡得不太舒服,在副驾蜷着,又想到他晕车呕吐的苍白模样,干脆停了车,下去俯身解开安全带,把他拦腰抱起。
应云碎敏感地睁开眼,身体戒备成一把弓。
“到后座睡,舒服些。”迟燎低声解释。
应云碎模模糊糊像听到海浪的声音,显得迟燎声音陌生的沉,低喃轻哄般,竟碾磨出一种成熟男人的温柔可靠感。
他脊背慢慢松弛下来。
迟燎没再开车,将车门打开一面透气。
而应云碎醒时才发现,自己真的在海边。
身上披着迟燎的大衣。视线第一秒便是柔软毛绒的靛蓝色,顺着腹腿往下,再慢慢过渡成海水的蔚蓝。
迟燎没在车上,他从后座直起身。
徐徐海风从敞开的那面车门扑过来,很清爽。海鸥振翅的声音和早上一样空旷寥远。
没那么胸闷了。
应云碎深呼吸口气。
今天感觉很漫长,从海边出发又回到了海边,过得满满当当,去领了证看了电影吃了饭听了讲座,还见到了过去的人。
他已经太久没体验过如此充实的一天,也太久没有机会去感受海洋和阳光,这是穿书的福利。
应云碎抱着大衣从车椅上滑下,走出。一片无人的白色沙滩。
偏头,迟燎正坐在越野车顶上。
一腿伸长一腿曲着,胳膊搭在膝盖,低头手机打字,不知和谁聊天。象牙白的衬衫被海风吹得鼓起,配合着纯黑色的车身,落拓潇洒,构成一幅三角黄金构图的写真画。
应云碎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看迟燎像看一幅画。
他不怕被迟燎发现,仰视的目光毫不扭捏避讳。是打量、审判、欣赏,是深耕美学的策展人观摩作品的目光。
他已经带着这样的目光在下午观摩他听讲座,在电影院观摩他睡觉,在结婚证观摩他露出虎牙。
早在穿过来第一个清晨,他就止不住这样观摩他。
此时的应云碎并未意识到自己的观摩频繁得宛若沉迷,也并不懂一个人总看一个人预示内心要萌芽什么隐秘。挑剔如他,只确定了一件事:
觉得帅不足以形容他的感受。
他是从没见过一个“形象”,从身体比例到五官轮廓,都如此完全无差地戳中自己审美。
他都想用手机定格。
但打开手机后他又没拍。
收到条未读短信。
白邦先:【小应,你介意当雕塑模特吗。我最近有一个项目,基于希腊神话的伊卡洛斯……】
他发了很长一段详细介绍,和穿书前19岁收到的短信邀请一模一样。应云碎还没来得及愕然命运重合,手机突然又弹出一条新信息。
迟燎发的微信。
【Chi.L:云碎哥,刚我没好意思说,想了半天决定发个消息回复你的夸赞。
1,谢谢云碎哥你夸我帅。我觉得你也长得非常好看。
2,我之前一直不太能描述我的那种感觉,今天懂了。就是白老头说的,因判断而生愉悦,源于我的感性自由的,那种美感。
3,上面这句话你觉得油腻不?会觉得我很好色吗?
4,我没别的意思,不是说因为你长得好才想和你结婚的,没这么肤浅。
5,就是想说,谢谢你今天和我结婚[雪花][太阳] 】
海风习习,应云碎忍俊不禁地读完这则个人风格明显的小作文,再把手机放进兜。
兜里还有个小红本儿,他下意识摸了摸。
应云碎尚且不知道结婚属于穿书的福利还是惩罚。
但经过了普通的、正常人的、又带点象征意义的、和黑化前的反派正式相处的一天,这会儿他想,本要死去的自己——
“云碎哥!”迟燎在车顶喊他,笑容俊美又纯净,像只天真的白尾鸟。
——应云碎想,反派还是个乖小鬼。
而本要死去的自己,总是不会亏的。
第11章 主角
迟燎那条风格奇葩的微信,应云碎回二叔家后又饶有兴致读了一遍。
“不是因为长得好才想和你结婚的,我没这么肤浅……”
他忍不住笑,想起自己迈过内心防线同意领证,便是在惋惜迟燎长得好的情况下。
他大概就是最肤浅的那类人。
这么比起来,迟燎确实很好多:一夜情过后小孩儿思维的责任感和占有欲作祟,幼稚,但也纯粹。
只是总给应云碎一种过家家的儿戏感。
尤其是分别时迟燎还恋恋不舍,各回各家后就再也没给应云碎发过消息。他说课多作业多,“会超级忙,云碎哥”,但应云碎不傻,一个学生怎么可能会忙到一句消息都没空发,到了深夜都毫无动静。
压根儿没多上心罢了。
临睡前他又一次点开迟燎的聊天框。
再面无表情退出。
他也不是期待啥,只是面对面时迟燎给人感觉真挺奶的。谁看都会觉得,是那种一离开就会不停蹦跶消息的黏人仔。
微信前一秒还是小作文,一分开就静如死水,人前人后态度如此迥异,自然让人感觉不太舒服。
但应云碎也不会真因这影响心情,无所谓地睡了。
意料之中没睡好。
他白天可以打一个短暂满足的盹儿,但漫长的夜晚早在穿书前的童年就总爱变成煎熬。明明开着暖气也觉得冷,胸口难受,还做了个自己筹备的展览意外沦为火海的噩梦。
半夜惊醒。
裹着冷汗倒些药塞进嘴里,看了眼手机,还没到五点。
横竖睡不着,他又开始看手机。鬼使神差地,在浏览器打出“策展人应云碎”几个字。
他往下翻了会,又搜索“白邦先”。
听完讲座后应云碎一直在想一个问题,这个书中世界依托现实背景的三年前,故而教授和小米等真实人物也全部存在。
那照理来说,从小成长在福利院,18岁遭遇了火灾,20岁跟着白邦先涉足策展,23岁和小米聊项目的“自己”,也应该存在才对。
毕竟他穿进的是虚构炮灰,相当于是另一个人。
可惜并没有,教授仍是那些百科词条,自己名字的相关内容却只剩娱乐圈。
就好像什么都还在,只有“策展人应云碎”,在这个世界被完全抹去了。
取而代之的是“演员应云碎”,一样的名字,一样的容貌,
甚至。
应云碎起身站在镜子前,扭头看向自己的背。
一样的疤。
宛如ppt大纲的原主记忆并没有记下这疤是怎么来的,而它如此狰狞独特,布满了半张背。在应云碎看来,只有上辈子那场火灾才会留下如此鲜明的烙印。
那是过去的痕迹。
他总感觉自己与穿书前还是存在一丝无法解释的联系,一种玄乎的宿命。
不然为何又能认识白邦先,收到同样的模特邀约?
当年19岁的应云碎将这张半面伤疤的背视为禁区,故而拒绝。可如今他心理年龄已26岁,早已与其和解,又经历这场换身份重生般的穿书,心境也完全不同。
应云碎沉默地看着镜子前的自己,七点时,在昨天回复的那条【白老师我考虑下】的短信下面,重新添了一条。
白邦先已离开滨城去了另一所大学,但很快就来了电话,那会应云碎在楼下小花园透气出神。把粉色山茶花旁的败叶揪掉,边和白邦先聊着,边无意识地将它卷在食指玩。
倏而感觉裤腿有些痒,低头一看,一只漂亮的金毛犬巴巴地蹭着他。
应云碎蹲下,它亲昵地舔他手指。
“波拿巴!”应染一身运动装扮站在大门前,皱着眉喊金毛的名字。
应染自律,习惯早起,没想到能在院子看到那好吃懒做的堂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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