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自己做的迟燎的手指就停住了,有些愣地转头看他:“给我做的?”
应云碎点点头。
迟燎立马眯起眼笑了,把电脑一推,胳膊支着大腿开吃起来。
他其实不是那种食欲很好的人,尤其是忙碌疲惫的时候,但这次却大开朵颐,连带着汤汁都喝完了。
把碗搁到桌子上说的却是:“待会儿我来洗碗就成。不过云碎哥你这厨艺有点一般啊,一点味道都没。”
“……”
迟燎挑眉:“以后还是我给你做吧。”
应云碎如鲠在喉。他每天忍气吞声地喝迟燎的粥还装得甘之如饴,不就是呵护这人的小心灵。结果这人情商像是负数,直言不讳到讨打,真是白瞎了他的荞麦面。
不过今天他听了徐医生的讲述后同情心泛滥,对这人的不解风情也大气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迟燎又看回屏幕,眼睛闪着软件系统的蓝光,看来是真有点繁忙焦急。应云碎便不再打扰,捧着剧本无声地盘腿坐到了他旁边。
轻盈的味道荡到迟燎鼻间,他再迟钝,这会儿也琢磨出应云碎主动的“投怀送抱”之意。
捏一团春天的雪般捏了下他手背,又继续敲键盘:“咋了啊云碎哥,你今天有点奇怪。”
应云碎说:“没怎么。就想和你一起工作。”
说的很直接了,迟燎愣了秒,然后惊喜着说好。
一时便只有A4纸哗啦啦和鼠标按键的声音。
但没过多久鼠标按键的声音就慢了,迟燎时不时瞟身边人的侧脸,越来越心猿意马。
最后开始主动搭话:“你这是个什么类型的电影呀云碎哥。”
应云碎回答:“好像是奇侠悬疑吧。我演的是个眼睛看不见的琴师。”
迟燎只问:“有感情戏嘛。”
“没有吧。”应云碎说,没注意迟燎立马松了口气的表情,“但是这个盲眼琴师还会遇到个和他长相一模一样的人,那个人是个将军,他有点感情戏的回忆。”
迟燎疑惑:“长相一模一样?那你要分饰两角?”
“可以这么说。但那个将军其实就只有三幕戏,你可以理解成琴师困在楼阁时要打的怪。他遇到了另一个将军版的自己。”应云碎回答。
迟燎提出自己的见解:“悬疑电影加这种超出日常认知的离谱设定还能叫悬疑吗,合理的推理线都没了。”
应云碎其实也不太明白故事的整个大框架。
他拿到的只是【琴师诸葛赫】版的剧本,就是很小的一部分,但整体看下来感觉有点像——
“你知道有一篇短篇小说叫《小径分岔的花园》吗。”
“我知道。”迟燎说,“博尔赫斯的科幻小说嘛。”
连这个都知道,应云碎这下几乎百分百确定迟燎就是个本就存在的人。他徐徐道来:
“感觉科幻只是博尔赫斯的框架,他主要是在表达一种时空观,分岔的花园是指一种包含时间所有可能性的集合。”
“听不懂。”迟燎不知啥时候已经把电脑又扔到了桌子上,脑袋则垫在应云碎肩头,和他一起看剧本。
应云碎也没感觉,觉得这种接触很正常。就听迟燎又重复一遍,“云碎哥你讲讲,我听不懂。”
他明明都知道这是博尔赫斯的科幻小说又怎么可能听不懂,是很明显的装傻撒娇。应云碎感觉到了,没觉得有啥不对。
此时的气氛很好,静谧的夜晚,温暖的沙发,笔记本电脑停留在戈壁滩星空的屏保,空气里还飘荡着荞麦面的味道。应云碎继续讲述,就像去解析某个展览艺术的主题,声音带着职业化的轻柔好听:
“就比如说,花园里有两条路,总要选择一条。而选择时就相当于分裂出了两个人,走到了两个方向——也就是说每当做出选择的时候,都会分裂出做出其他选择的自己。你在花园里会遇见做出不同选择的、形形色色的、另一个时空维度的你。”
迟燎嗯嗯一声,表示在认真听,像最捧场的课代表。
应云碎用手指划着剧本里的某句台词,肩膀提了提,示意他看:
“这个剧本呢,我个人感觉沿袭的也是这个概念,你看这,我觉得楼阁就是花园,诸葛赫因为当初的一个选择,导致瞎了眼成为了琴师,而不做出那个选择的另一个他,相当于走上了另一条路,因为各种原因则成为了将军。就是两个时空的自己相遇而已。听懂了吗。”
他下意识侧过头。
这一侧头两个人鼻尖都碰上,双方皆一愣。
距离极近的眼神迅速交织,炸开一道小火花。
气氛瞬间凝固起来。
迟燎直直地看着他,眼睛眯了眯,声音蓦然变轻变沉:
“我听懂了,应老师。”
这个称呼不知咋的让应云碎一下子全身发麻,迟燎的声音像是从他胸腔溢出来的。
两人脸对着脸。
距离太近了,迟燎的呼吸很快就霸道地覆盖住应云碎的呼吸。
“就是说,不同的选择会分裂出不同的我。”
迟燎垂眸,不带掩饰的描摹着应云碎的嘴唇,声音缓缓,
“那应老师,现在要分裂出一个想亲你的我,你是要分裂出一个拒绝的还是同意的,来迎接这个我?”
说话时下颌的牵动敲动着应云碎的肩头,上下滑动的喉结蹭着应云碎的肩膀,他像个八音盒里的木偶骑士,机械地发出蛊惑人心的声音。
应云碎耳朵霎时红了,定定地看着迟燎的嘴唇扬起,竟是一个显得有些邪坏的弧度:
“可应老师,这不是选择题怎么办。”
要亲吻的这条小径不会分岔,无论同不同意都是一个结果。迟燎掌着迟燎的后脑勺倾身,舌尖长驱直入地裹挟过去。
剧本啪嗒掉到地上。
笔电屏保骤然消失,变成桌面壁纸,只有窸窸窣窣连绵不绝的暧昧声音,开始充斥整个房间。
直到再变成屏保,两人才难解难分地分开。
应云碎觉得迟燎这人如果不走上反派的自杀宿命的话,应该是真会成大事儿的。比如现在——亲完后他竟然还能若无其事地拿起电脑继续做作业。
就应云碎一个人唇红耳赤,有些慌乱地把剧本捡起来。
“应老师你嘴巴真甜。”迟燎说,建模的速度飞快,好像瞬间高效了起来,“我以前过得可苦了,从来没吃过这么甜的东西。”
乖仔得寸进尺心满意足后就是越来越骚话连篇,但应云碎只会敏锐捕捉到有些煞风景的关键:“有多苦?”
迟燎耸耸肩。
亲过后他的心理防线也松开了,以前讳莫如深不愿多说的话此刻倒也无所谓地开了口:“就没爹爱没娘疼,小三和私生子还想搞死我呗,我就是狗血剧里的那种倒霉蛋。幸好小三死了。”
但小三死了他的日子过得并不好,应云碎无法想象一个9岁的小孩儿如何血淋淋倒在医院,又如何在重伤昏迷的情况下被送去监管精神的场所。他不想去主动盘问迟燎的过去,揭开那些晦涩的伤疤,但他又需要了解,了解他作为恋人作为穿书者都应该了解的曾经。
“迟燎,你能告诉我,蒋玉他妈妈到底是怎么死的吗?”他问的小心翼翼。
迟燎看了应云碎一眼。
看到了嘴唇的红痕,目光顷刻柔软,便浑不在意地承认:“就是我杀的。”
应云碎脑子一空:“真的?”
迟燎笑了笑:“约等于吧。他妈妈一看到我就吓得摔下了楼梯,然后就被送去医院了。”
应云碎皱眉:“为什么会这么怕你?”
“她可能一直都问心有愧做贼心虚吧,那天是我妈的忌日,我又住在阁楼。”
蒋家别墅如此之大,迟燎却只是住在最阴暗逼仄的地方,出门就是楼梯。那日沈梵上楼找他,也不知道是想干什么,然后就看到迟燎坐在地上,房间没开灯。
“然后她就被吓到了?”
“不是。”迟燎笑起来,好像在讲述一个特别有趣的事,眼底却是无比冰冷的,“我当时抱了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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