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蘅落蹲坐在他肩头,拿柔软的肉垫拍了拍他的脸:“灵草感知敏锐,你是闻不到的。”
冷天道虚握着云不意的枝叶,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拂了拂半空的白雾,指尖一捻,了然点头。
云不意见状,主叶蹭蹭他的脸:“看出什么了?”
冷天道伸手去捉,他又扭身避过,绕到他的另一侧,像只顽皮的小动物。
老船夫闻声回头,目光扫过冷天道和玉蘅落,好像这时候才想起疑惑他们是谁,问道:“这二位是。”
秦方道简略介绍道:“冷天道,玉蘅落,我们的好友。”
见他不欲多说,老船夫也不问,应了一声便转回头,提着灯笼朝山林走去,边走边问:“冷先生可是有何发现?”
云不意与冷天道走在第二位,闻言,冷天道捋了捋垂在发尾间的青枝发带。
“老先生方才说雾里加了别的料,我知道那料是什么。”
“是什么?”
走进林子,冷天道信手一挥,倏然吹起的风卷开道路两侧的雾气,露出满地落叶与树根。
只见那深色近黑的树根和靠近地面的树干上,密密麻麻爬满了一种深绿色的菌子,伞盖状,表面长着细小的绒毛,乍一看像成百上千的虫子静静趴在那里,看得人一阵一阵往外冒鸡皮疙瘩。
“这是一种/毒/菌子,会散发出独特的气味,能致幻。”冷天道说,“寻常人一旦进入雾气,便会受其影响,无知无觉地走向死亡。”
众人一惊。
云不意叶子都气膨胀了:“好阴狠的手段,做出这种事的人真不怕生儿子没屁……唔唔唔!”
他的粗鄙之言还未说完,就被冷天道一指头弹了回去。
冷天道微笑:“灵草先生,注意言辞,毕竟长得这样好看呢。”
云不意扭开枝茎,轻轻“哼”了一声。
秦离繁有些忧愁:“我和阿爹进山时,下山的人很多,来不及逃离鬼蜮的人肯定也不少。那……”
说着,他犹犹豫豫地看向云不意。
云不意叹气:“事已至此,我们只能尽力亡羊补牢了。对了老先生,进林子以后,你有发现……鬼魂吗?”
他话音未落,就见老船夫脚步一顿。
灯笼提到身前,暖色的光渗出白纸,幽幽荡荡照向远方。
前方有一滩沼泽,枯枝腐叶盖着恶臭的泥泞,里面埋了几具尸身,刚死去不久,脸上犹有血色。
沼泽旁有许多凌乱的脚印,仓皇延伸向前方,断断续续又留下一些尸身,跟前面的加起来,足足有十二具。
而在这些尸体之下,沼泽被翻起的湿泥里间杂着一些细碎的白骨,半颗头骨、一截手骨、几根指骨……
百米宽,数百米长的巨大沼泽池,被几十棵枝叶参天的树木笼罩,几乎和阴影完美融为一体。
它前前后后埋葬了不知多少亡魂。
众人沉默下来。
云不意蜷起枝叶,将刚才的问题再问一遍。
老船夫道:“没有鬼魂。和鬼画舫一样,这里一个鬼魂都没有。”
第二十四章
一个鬼魂都没有, 说明这个鬼蜮培育出了鬼藤壶,或者与它相似的其他东西, 更有甚者是发生了更加复杂棘手的状况,无论哪一种都不好应付。
至少光是将其找出来这一步便很不容易。
上回能及时找到鬼藤壶,多亏云不意运气好,误打误撞点出它的存在,破了它的量子叠加态(意译)护体。
这次若还是鬼藤壶那就好说,如果是别的东西……
云不意环顾四周,简单估算了一下这片林子的大小,忽然就觉得胸闷气短肋叉子疼。
你大爷的!等抓住制造鬼蜮的那帮人, 他得让老船夫分他几个揍一顿出气!
正想着,云不意就见秦离繁眼睛一亮,指着前方道:“看!前面有火光!”
他愣了愣,顺着小伙伴的指尖望去, 果然在树林深处看到了一点针尖大小的焰光,距离他们所在的位置约莫几百米远。
山里能见度太低,又有雾气阻隔, 加上众人的注意力都被沼泽吸引, 因此迟迟没有发现它的存在。
幸好秦离繁眼尖。
“林子里怎会有火?”玉蘅落诧异, “莫不是还有活着的人?”
秦方与冷天道对视一眼, 纷纷蹙眉摇头。
“寻常人进了鬼蜮,断无生还可能。”秦方道,手指摩挲着下巴, “除非有修士误闯, 说不定能凭借实力和法器硬扛一段时间。”
云不意手欠, 扯扯他鬓角的碎发,提出另一种可能:“会不会是那位船夫姑娘?她看起来超能打的, 如果她进了鬼蜮,说不定在自保之余,还可以救下几个人?”
听到这话,众人面面相觑。
秦方摩挲着下巴:“说起来,倒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忘川职工个个能打,单枪匹马闯鬼蜮不成问题,若是恰好遇上,救人也不过顺手的事。
思及至此,云不意一挥枝干,向着火光的方位走去。
但正所谓望山跑死马,那点火光中风里雾里明明灭灭,看似不远,实则与他们隔了很长一段距离。
众人走了半天,火焰的载体才模模糊糊显出一个轮廓,依稀是间破旧庙宇,门前立着一尊石像,风吹雨打之下,早已斑驳得面目全非。
破庙的门虚掩着,四角绘着整齐的纹路,勾勒成一座小型防护阵。
庙内有人声,高的那道声线清脆响亮中气十足,衬得低的那些嘈嘈杂杂,听不真切。
走在最前方的老船夫一顿,旋即变走为跑:“是明丫头的声音!”
冷天道几人连忙加快脚步跟上。
云不意挂在冷天道头顶,像一根迎风招展的超大号呆毛:“明丫头是那位鱼脍做得很好的摆渡鬼姑娘?”
“对,她叫明无霏。”
老船夫一面说,一面抬脚踩在阵法符文上。蓦然一阵狂风吹过,灯笼中的烛光晃了晃,发出“噼噼啪啪”的脆响。
“谁!?”
破庙里的对话停下,伴随着一声厉喝,庙门被一只白净的手推开,那位送云不意三人到水荇镇的船夫姑娘露出半张脸,眼中露出浓浓的警惕之色。
哪怕是看清了门外的人是谁,她依旧没有放松戒备:“老川?还有这几位……先证明你们的身份。”
老川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云不意就“哧溜”弹出几根枝条,在半空中缠绕成大拇指形状。
“鱼脍,赞!”
秦离繁抿嘴一笑,沿袭云不意的思路摸了摸脖子:“我们在水里捞上来一颗人头。”
秦方淡定接上:“你还顺路渡了那颗人头的主人。”
玉蘅落:“???”
黑猫的毛毛脸上神情复杂:“你们坐个船也这么多姿多彩?”
秦离繁无奈叹气:“那可不。”
明无霏——船夫姑娘微微点头,目光掠过被秦离繁抱着的黑猫,在冷天道身上略做停留,而后挪到老船夫脸上。
老船夫:“……怎么的?剩下的人里就我不值得信任呗?”
还有没有一点同僚爱了?
明无霏撇嘴:“少废话,自证。”
看到她这惊弓之鸟般的反应,老船夫虽然略有不爽,却还是配合地掏出铜铃轻轻一荡。
铃声过处,围绕于破庙周围的薄雾突然像被从中劈了一刀,飞快向两侧翻滚退却。
见状,明无霏松了口气,把门打开一点:“进来说话。”
一进破庙,扑面而来的暖意便如笤帚扫去众人身上的寒意。云不意狠狠一哆嗦,将骨子里的阴冷也尽数抖落出去,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他环顾四周,发现破庙内零零散散坐着五个人,三男两女,都是上了年纪的普通百姓,手脚和脸上多少有些磕碰擦伤,看见云不意一行人与非人乌泱泱进来,纷纷往后一缩,紧张得浑身僵硬。
“莫慌。”明无霏摆手,挽起的衣袖下是藕节似的小臂,随着动作隐隐弓起漂亮结实的肌肉线条,“他们都是我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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