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蘅落点点头:“你准备如何引出林葳?”
“不用引。”
冷天道抬首眺望远方,眼底映出一线翻滚的阴云,正渐渐蚕食将落的夕阳。
“他会主动找过来。”
……
偌大的院子里,林葳站在遍地鲜血残肢间,脸上并无表情,连眼神也空茫无依,但不久前突如其来的杀戮,却说明了他此刻暴怒的心情。
在场除他以外,唯一还活着的人只有那个曾经志得意满的管事。
片刻前,管事领着刚提拔上来的见诡组织小头目面见林葳,想向他讨赏,没成想正好撞在他收到冷天道消息的关口,手下人被杀光了不说,自己亦性命垂危。
他跪倒在血泊之间,身前是一封被撕碎后洇湿的信。他瑟缩看着从林葳剑上缓缓滑落的血线,绝望得仿佛已经看见自己的死状。
而下一秒,林葳便为他实现了想象。
他被一剑划开咽喉,同地上的手下一样,在愕然与惊恐中停止呼吸。
林葳却吝啬于多看他们一眼,将剑刃上的血迹甩干净,抬脚从管事身上跨过,踏着一尘不染的鞋子化光而去。
离去前,他不忘叫来聋哑的老仆,让他把院子收拾干净。
是夜,星河万里,浩荡辽阔。
有善观星者立于山顶,凝神细观片刻后大喊不妙,撩着宽大的衣袖乘风飞跑,消失在漫天璀璨的星斗之间。
宁州二十里外的孤山上,一棵树拔地而起,枝繁叶茂,星光穿过翡翠般的枝叶,落下点点碎影,仿佛萤火环绕左右,如梦似幻。
而在这幅梦幻的场景中,一座冰棺横陈树下,棺盖拉开,斜靠在尾端,里面静静躺着一具身躯,气息奄奄,神魂渺然。
宁唯笙的皮囊早已衰朽得不成样子,但因她爱美,林葳还是用幻术,将她的面容维持在生前最美的时刻。
同样的,她的魂魄亦千疮百孔,林葳不择手段为她重塑的神智,多年前就已走到尽头,勉强支撑至今,为的不是她自己的意愿,而是林葳的执念。
林葳从不尊重她的意愿。
冷天道将坚持要陪他和云不意围杀林葳的玉蘅落敲昏,暂封于陵河城秦方的别院里,因而来得比云不意晚。
他拍拍云不意的枝干,站在冰棺前凝视宁唯笙片刻,又到旁边看了会儿星象。
今日星斗繁密,七杀、破军、贪狼星的光芒格外耀眼,意味着有兵戈之祸。
所幸此祸不及人间,而且持续时间非常短暂。
冷天道淡淡道:“看来今夜这一仗,取胜不难。”
难在胜利之后。
思索间,掠过冷天道耳畔的夜风忽然变得凌厉,带起的风声更如刀剑相击,铿锵而凛冽。
他挑挑眉,回身向山路望去——青衫黑发,容貌秀美的少年人提剑而来,形如桃瓣的双眸含着的不是令人如沐春风的柔情,而是几成实质的杀性戾气。
他走上山巅,七杀星的光芒正好在他头顶一闪,赤色光芒犹如淌落的血,不祥又凶戾。
而在冷天道眼里,少年除了头顶杀星之外,周身更环绕着两圈对称交错的金色的圆环。
圆环由玄妙符文组成,缓慢地流动着,隐隐传出宏大的诵念声,有一种玄奇的微言大义之感,仿佛那模糊的声音和符文,释尽了大道真义。
冷天道看了看那两圈圆环,没来由地勾起唇角,露出一抹冷笑——他觉得荒诞,又感到了无能为力的沉重和禁锢。
少年——林葳停步于五米之外,山风旷阔,吹得他发丝飞舞,也将他俊秀的姿容映衬得纯良无害。
他的目光先从冷天道身上扫过,掠过冰棺后方的异树,最后才探进棺内。
看到了无生气的宁唯笙的刹那,林葳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闪躲与退却,他攥紧剑柄,几乎像是恼羞成怒一样剑指冷天道:“找死!”
厉喝声尚未坠地,林葳纵身高高跃起,挥舞纤长的利剑悍然砍下,那股空前绝后的气势,好像他挥出的不是剑,而是足以开天辟地的巨斧。
冷天道鬓边的碎发被疾风吹开,眼看刃锋逼至面前,他却躲也不躲,平静注视着半空那道状若疯狂的身影。
就在长剑吻上他天灵盖的前一秒,那棵荫蔽宁唯笙的树忽然枝叶一颤,无数碧绿的灵光自脚下的山体中冲天而起,它们像排山倒海的剑气,像倾泻的惊涛骇浪,逆流而上冲向林葳,又似一面巨大的盾牌,挡住了他看似无坚不摧的剑。
林葳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灵力,它们不但规模庞大,同时威力惊人,他的全力一击砍上去,就像用豆腐刀迎击泰山北海,单是那近乎恐怖的反震力,就令他喉头涌出一阵腥甜。
就在他被一招反制的时刻,冷天道看见环绕于他身侧的两圈符文亮了,诵念声霎时变得清晰洪亮,猛然击破即将加诸在他身上的死厄。
那是林家先祖为人族立下的功德,它们又为林葳这个林家恶贯满盈的后辈挡了一劫。
林葳倒飞落地,将长剑插进地里,向后滑行了一段距离才稳住,捂着胸口咽回了口中的血液。
他抬头直面云不意修长的树身,眼中满是不屈和憎恶,那正气凛然的模样,不知道还以为云不意是恶人,他则是来替天行道的侠客。
“嘁。”
云不意嗤笑,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厌恶和不屑,然后意料之中的看见林葳脸色变了。
他似乎非常反感别人的轻蔑,这种反感盖过了他的理智,促使他再度拔剑起身,将长剑朝天上一抛,同时指诀变换,一剑化万剑,向云不意呼啸而去。
云不意枝干轻抖,洒落的灵光与天上星辰的光辉相接,化作交错斜落的光束,纵贯天地风云之间,构成一张细密的网,将剑光绞碎。
然而林葳并不希冀这一招可以击败云不意,只是将其作为障眼法,分散云不意的注意力,自己则穿越光束的缝隙,以身化剑,如入岁月长河,瞬息之间抵达云不意的本体之前,挥袖抽剑,砍向云不意的主干。
似乎对于绝大多数修行者而言,在和灵草、妖族等非人族生灵战斗中,只要能够靠近其本体,便意味着战斗将以己方胜利告终。
林葳也是这样想的,所以这一剑砍落的时候,他连用云不意本体打什么家具都想好了。
然而一剑下去,发出的却是金铁碰撞之声,云不意的枝干毫发无损,他的剑则锵然一声,从中断成数截,碎片尚未落地,已然碎成无数粉末。
“蠢材。”
云不意不加掩饰地嘲笑:“真给林家人丢脸。”
“住口!”
林葳还来不及为眼前这一幕震惊,就被刺激得面目扭曲,从袖中甩出一件又一件的法宝朝云不意狂轰滥炸般扔去。
云不意并不在意他的无能狂怒,树冠里垂下许多枝蔓,将林葳死死缠住、勒紧,吊在半空。
浓厚的灵力宛若逸散的雾气,瓦解了林葳所有的物理、法术挣扎和攻击。
云不意提着他,如同提一只拔干净毛的鸡,只觉得他弱小得可怜。
确实弱小,哪怕他方才用作障眼法的一剑化万剑足以瞬间摧毁整座陵河城,他在云不意眼里依旧弱小。
就像虫豸仰望泰山,粟米沉入北海那般的弱小。
云不意想,他之前说错了,其实他不需要冷天道帮助,自己便可解决林葳。
“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被镇压得动弹不得,林葳瞪大眼睛,理智终于回归发热的大脑,让他惊骇于眼前这棵异树不正常的强大。
此时此刻在他心底蔓延的只有恐惧,对未知的恐惧。
他行走人间数百年,自诩将红尘众生看了个遍,却连听都没听说过世上竟有如此存在。
云不意的强大在他眼里是荒谬的、怪异的、扭曲的,他无法用自己有限的认知去描摹这样的生灵,正如盲人永远无法摸清大象的真容。
所以这一刻的他如此冷静,又如此恐慌。
云不意没有回答林葳的问题,甚至不愿意询问他什么。
其实原本他有很多话想问的,与桂村有关的,与鬼蜮有关的,与见诡组织有关的。
但他在见到林葳后,就知道自己不可能得到满意的答案,甚至得不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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