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不意走过大街,正到了几条街交错的路口前,一抬眼,就看见前方人群里走出两道身影。
一道是冷天道,他背着手步履轻缓,身边跟着个年轻文弱的书生,伸手要扯他的衣袖,却被他避开。
这位书生他曾见过的,云不意想,在舅舅死后,从他盔甲里翻出的被血浸染的半幅人像上。
画像旁,还题有两句不压平仄,望文生义的诗句:文致累臣心事薄,可怜汝辈终身悔。
宋文致,便是画中人的姓名。
对于冷天道的反应,宋文致也不在意,笑吟吟道:“马上要过年了,我也该回家一趟。你我相识一场,我算是你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马上就要分别了,你依旧不肯赏脸陪我喝一回酒吗?”
“没空。”
相较于书生的口若悬河,冷天道的回答可谓十分简洁。
宋文致似乎被拒绝多也习惯了,笑意丝毫不减,继续磨他:“不饮酒,吃碗酒酿汤圆总可以吧?桂花酒庄是我舅舅的产业,上回可是借了我的光你才免于排队买了一份,我也不要你谢,陪我吃一次汤圆就当回报了——嗯,我请客。”
冷天道终于分给他一个眼神:“你宋公子风流天下,蓝颜知己多得可以绕护城河站一圈,临近年关又是他们最清闲的时候,找不到人陪你?”
宋文致摸了摸下巴:“你是我新认识的朋友,比较有新鲜感嘛!”
冷天道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转眼,就看见对面路口侧身避让马车的云不意。
他脚步一顿,旋即快步走过去,将宋文致的疑问抛在身后。
“正是雪化的天气,外面湿冷,我们医术精湛且擅长养生的小先生为何出门找冻?”
云不意刚闪开马车,就听见冷天道的询问悠悠钻进耳中,大约是偏见,他总能从这人低沉悦耳的声线里听出三分嘲讽。
云不意挑眉,目光在冷天道身上一扫,微笑:“数九寒冬,冷先生都穿得如此春暖花开,我为何不能出门?”
冷天道一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着,薄衫搭配软缎披风,确实更像春装。
他笑了笑,刚才连袖子都不给碰的人,此时却主动为云不意理了理领口。
“多谢关心。不过我是习武之人,不似小先生你手无缚鸡之力,又身体孱弱。你还是多关注自身为好。”
云不意又想踹他了。
这家伙长了嘴就不会好好说话吗?非得把关怀弄成挖苦?
这时,宋文致追了上来,看见冷天道的笑容先是一顿,目光扫向云不意后,紧接着眼睛一亮,拿手肘碰了碰冷天道:
“这是你的朋友?如此姿容不凡,气质独特,何不介绍我认识认识?”
他言辞轻佻神似纨绔,却意外的不惹人厌,主要是因为长着一张漂亮的脸,更有满身的书卷气作衬。他的外貌为他消解了许多不妥却无伤大雅的特质,所以无形中使得旁人下意识对他宽容忍让几分。
云不意却莫名感觉不适,后退半步,作势告辞。
不想冷天道这回比他动作更快,淡淡地道:“你蓝颜知己太多,我不建议你招惹我家小先生。毕竟惹他不快,你真的有可能生不如死。”
云不意瞪他。
为什么他说得自己好像恶霸一样!
宋文致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冷天道又说:“喝酒是么?好,我答应你。不过我要你摆一桌酒菜,将你其他好友一并叫来,介绍我们认识。”
“啊……”宋文致委婉地道:“我那些朋友性情各异,若是同坐一桌,只怕要打起来。”
云不意总感觉这话意味深长,再看冷天道,发现他眼里正浮现出淡淡的怜悯,不知是冲着谁。
他说:“那你便寻几个可以共处的邀请过来吧。你说得对,我好友是少,便劳你替我多介绍几个了。”
“……”
宋文致抿嘴微笑:“好。”
冷天道三言两语,就将“宋文致让他介绍云不意给自己认识”,转变为“宋文致介绍自己的蓝颜知己给他认识”,中途毫无滞涩,宛若行云流水,甚至完全不会让人感到突兀。
等云不意回过神,冷天道已经与宋文致约定好摆席时间并道别,然后搂着他的肩膀,带他走离原本的位置好几十米。
云不意不能理解,并且大为困惑。
他,冷天道,与那位旧识的感情,就这?
那未来的冷天道到底为何会战场留情,致使自己满盘皆输啊?
云不意疑惑间,猛然意识到冷天道方才用了一个词——蓝颜知己。
已知,宋文致有很多蓝颜知己,他与他们关系甚密,而他们彼此之间并不熟识,甚至因为他相互有敌意。
再知,宋文致一直缠着冷天道,想把他变成自己的好友,准确地说,是新的蓝颜知己。
又知,冷天道到死都把他的画像藏在怀里,画旁还题了一句牵强附会,只用以表明心意的诗。
可得……
“妈耶。”云不意脱口而出,“今儿我可算见到活的海王了。”
而且这位海王还答应了某条尚未上钩的鱼,要介绍他和自己鱼塘里的其他鱼认识。
阎王爷都没见过这么极限的操作啊!
“嗯?”
冷天道没听清云不意咕哝了什么,缓下脚步,头朝他那边微侧,做认真倾听状。
云不意摆摆手,脸上的表情几分尴尬几分怜悯,倒是让他看不懂了。
所幸他们正好走到了闹市,几个身穿厚棉衣圆滚滚的娃娃举着冰糖葫芦从他们身前跑过。
云不意只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就听见冷天道揶揄地问:“想吃?”
云不意停下脚步,扭头看他,半张脸埋在毛绒绒的衣领下,一双圆眼睛微微睁大,像盛满星星的泉水,闪闪发亮的全是期待。
这一眼的杀伤力有多大呢?
冷天道将涌到嘴边的小小嘲讽都咽回肚子里,二话不说领他找到卖糖葫芦的小贩,张口就是“多少钱,我全要了”。
云不意赶紧拦住疑似脑子进水又被天气冻硬的他,最后只买了两串。
制作糖葫芦的山楂圆润饱满,外面裹着薄薄的糖壳,还洒了一层糖霜,一口咬下嘎嘣脆,酸甜可口,是童年记忆里的味道。
要说多好吃也未必,吃的就是那个感觉。
“尝尝吗?”云不意将没咬过的那串递向他。
冷天道对这种甜口小食不感兴趣,本想拒绝,但看他吃得嘴上黏了一圈糖渍的样子,又鬼使神差地低头叼走一颗。
这倒是让云不意吃了一惊:“好……好吃吗?”
冷天道把糖壳和山楂混合着嚼得清脆响亮,面上看不出喜恶,只说:“很奇妙的味道。”
闻言,云不意默认为可以接受的意思,把他吃过的那串塞他手里,不忘叮嘱道:“记得将山楂核吐出来哦。”
“……我今年十六,不是六十,也不是六岁。”
云不意第一次觉得他的嘲讽力度如此之微不足道,抿嘴偷笑,边啃糖葫芦边走向下一个小吃摊。
冷天道不爱逛街,讨厌嘈杂,年前的集市可以说精准踩中了他的雷点。
但此刻,他也没有提出离开,只是在云不意买糖人时不痛不痒地吐槽了一句“幼稚”,便自觉掏荷包付钱。
之后,他陪云不意逛完了整座集市。出门时两手空空,回去时收获颇丰,除了没有一样东西是为自己买的之外,也算满载而归。
帮云不意把年货提进院子,冷天道捏了捏手指上的勒痕,说:“对了,今日正好遇见,顺便告诉你,想杀常谙的人找到了。”
云不意到屋里倒了杯草本茶递给他:“你们怎么处置的?”
“宰了。”冷天道的回答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云不意又问:“常先生如何得罪的他?”
“没问。”冷天道低头喝茶,“他在走一条注定树敌无数的道路,往后想杀他的人只会更多。在这种情况下,敌人的由来便不重要了,我们只需及时发现,然后清除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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