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云不意将叶片收入袖中,装模作样地背着手围绕莲池转圈,实则将灵力如舒展的枝条般散逸至地下,朝寺庙的各个地方探去。
衔荷寺就这么点大,很快,他的灵力触角便延伸至寺内几乎所有角落,除了……莲池对面的正殿。
他的灵力被挡在了正殿门外, 原因不明。
云不意步履一顿,抬首望进大殿。
彼时黄昏已过,夜幕四合,寺里草木深长之处石灯幢幢, 这些光点汇成一条若有若无的长线,悄然弥漫至正殿阶下,与殿中的长明灯辉映。
只可惜大殿门窗紧闭, 除了烛火, 从外面几乎什么也看不到。
云不意这时忽然反应过来——哪家正经寺庙会把正殿锁起来?不都是门户洞开, 任由往来者入内参拜吗?
联想到荷叶上的“快逃”二字, 再加上自己灵力受阻的事,他直觉这座殿宇里藏着些秘密。
但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危险预感, 反倒看着那满殿的灯光时, 有一种说不出的安心平静。
锦鲤的提醒与自己的直觉产生了冲突, 云不意并不急着判断谁对谁错,而是打算先靠近看看。
可就在他抬腿的刹那, 厨房门“吱呀”一声开了,清淡的香味犹如烟尘卷出,绊住了他的脚步。
乍然风起,鬓角的碎发糊了云不意眼睛,他赶紧扒拉下来,回过头,就见云梦端着托盘缓步走下台阶。
他的衣摆扫过阶上苔痕,打了个卷,停步时静静垂落在脚边。
风也停在他的身旁。
云不意敏锐捕捉到四周浮动的一缕肃杀之意,可与云梦四目相对时,他的神情却一如往常,只是多了些疑惑。
“施主在院中散步?”
他的问题很平常,云不意却莫名生出几分心虚,原地活动了下手脚:“啊哈哈,是啊是啊,饭前走两步可助胃口大开,一会儿我便能多吃一点。”
云梦眼中露出淡淡的笑意:“饭食已备好,小僧先将它们端上桌,劳施主代我请你的同伴们出来用饭。”
“行,你忙着,我去叫他们。”
云不意若无其事地挥挥手,调头朝禅房的方向走去,中途想扭头看看正殿,可是云梦的视线在身后如影随形,他便忍下了。
待云不意风风火火地跑进房间,云梦才将目光收回,于虚空处顿了顿,沉沉落在不远处的莲池中。
池水清澈,铺着残荷败叶,隐约可见三两条体态修长的锦鲤在水中游弋摆尾,怡然自得。
没有看到意料之外的东西,云梦淡淡移开眼,捧着托盘走向池边的石桌。
素斋刚摆好,云不意就将冷天道几人叫出了房间,因时间紧,他没来得及说方才的经历和发现,决定吃过晚饭再找机会细说。
众人落座,不及说话,便被一桌卖相奇佳的素斋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哪怕是心里藏着事儿的云不意,也在这一刻暂时忘却了烦恼,在云梦点头示意可以开动后,美滋滋地举起筷子大快朵颐。
冷天道倒是察觉了他的异样,刚才他在院子里的所有举动都被冷天道尽收眼底,因此对桌上的美食并不热衷,除去给他夹菜,多数时候都在安静思考着什么。
半晌,食过三巡,吃了七分饱的秦方率先停筷,接着是饭量较小的秦离繁和吃猫食的玉蘅落。
云不意把肚子填了个半饱,才陡然想到自己对这间寺庙的疑虑,赶紧也搁下碗筷,只是在冷天道递过汤碗时,条件反射地接了过去。
全场登时只剩个沈鳞还在没心没肺地抄底,拿菜汤泡米饭,吃得那叫个潇洒豪迈。
云梦耐心地等在一旁,云不意见状,像是随便找了个话题问道:“云梦大师,我们难得来一回,以后也未必有机会再来,我想进正殿参拜菩萨,再点几盏长明灯,不知是否方便?”
云梦闻言,居然低眉笑了:“施主有心,不过本寺并不供奉菩萨,长明灯倒是可以点,不过,明日再说吧。”
本来云不意突然提出要参拜菩萨,让在座几人都愣了愣,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云梦的回答一出口,他们就各自反应过来,有的表情微妙,有的若无其事。
“不供奉菩萨的寺庙?有趣。”秦方的试探来得最快,“那正殿里莫不都是长明灯?”
云梦摇头否认,却没有说除了长明灯外,里面还有什么。
沈鳞咽下嘴里的菜汤泡饭,仰头看了眼星空,又把手缩到桌子底下掐了几下指节,笑道:“此处可是少有的风水宝地,将寺庙选在此处建造,还真是神来一笔。”
听到这话,秦离繁眉毛一跳,正舔爪子的玉蘅落动作一顿,旋即继续。
沈鳞是大夫,也是修行者,对占星看相堪舆风水皆略有涉猎——主要是为了赚钱而学——他口中的风水宝地,一般不是对活人而言的那些,而是……墓地。
秦离繁初次与他见面,就听他夸过秦府的选址是风水宝地,说此地藏风聚气,适合造墓,被秦方一甩袖打出了门外。
现在又听他用这四个字形容衔荷寺,秦离繁顿时不安地动了动腿,感觉下一刻脚下的土地就会崩开,露出古时的墓穴来。
云梦自然不知道沈鳞的夸奖背后藏有何种深意,礼貌谢过他的夸赞,只说选址是上任主持定的。后来主持圆寂,师兄弟们纷纷外出游历,只有他留守于庙中。
“我说寺里怎么只有云梦大师一位僧人,原来是这样。”云不意象征性地附和几句,然后话锋一转:“那正殿里不供菩萨,供谁啊?”
“诸相非相,只要心中有佛,何必管庙宇里塑了什么金身。”云梦淡淡答道。
他的回答可以说非常符合世人对佛门的刻板印象,挑不出错处。但落在众人耳里,却隐隐有几分违和。
他似乎一直在刻意回避“正殿里有什么”这个问题,而这种回避本身就很不佛门。
云不意喝了口汤,正琢磨着如何从云梦嘴里再打听点情报出来,就听见始终一言不发的冷天道忽然开口了。
他说:“衔荷寺之名,倒让我想起从前看过的一则故事。”
冷天道刚出声,云不意几个就齐刷刷向他投去目光,不自觉把套话的希望放在他身上。
云梦神色不变:“是吗?什么故事?”
冷天道以眼神示意云不意稍安勿躁,随即开始慢慢讲述。
“菩提尊者座下有一弟子,名唤衔荷。他本是莲池中一尾锦鲤,一朝悟道后修成正果,深受尊者喜爱。”
“然他在尊者身旁修行多年,却始终未有寸进。师兄弟们以为他的修炼出了问题,就去找尊者求助。”
“菩提尊者拈花垂眼,说道:‘衔荷所修者非禅非道,而是修己。他得道那日便已误入歧途,多年以来心志不改,自然修行无进。然而他若移情改性,情况也不会比如今更好。’接着,菩提尊者让自己的一众弟子们看了衔荷当年得道时的场景。”
“他以鱼身化人,从水下走来,环绕周身的金光恢宏灿烂,但他的眼底空无一物。”
“他向尊者行礼,说:‘弟子愚钝,但求尊者解惑。弟子曾听闻鱼儿的记忆只有七瞬,七瞬后便忘却前尘,如再造新生。可弟子遁入空门,苦修佛法,为何始终勘不破红尘诸事?仍然执念于情?’”
“尊者并未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他:‘往事历历在心,如果让你带着得道后的心境与记忆回到过去,再做一回选择,你当如何?’”
“衔荷沉默半晌,垂首道:‘弟子愿永堕混沌,甘受七瞬一轮回,仍于雨夜……为他衔荷。’”
故事不长,冷天道平铺直叙说来,不加以丝毫修饰,却让夜风渐冷渐寒,让云梦的眼瞳渐深渐暗。
云不意看看冷天道,再看看云梦,心里头想的却是——鱼的记忆只有七秒这个谬误居然传到异世界来了?
不过一转念,他又为故事里衔荷最后的回答所震慑。
执念,又是执念。
一路行来,云不意遇到过太多执念深重的人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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