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夫子和阿穗姑娘久别重逢,应该好好叙旧,我们就不打扰了。”宋卫风叫上文秀,“文秀,咱们先回去吧。小妞,你宋伯伯叫你过去一起吃饭,一块过来吧。”
“哎。”文秀告退,紧紧追着宋卫风离开。
王小妞眨眨眼,也拎着裙子跑了。
小孩很聪明,感觉此地不宜久留,快跑!
宋豆丁看看宋卫风一步不停的背影,又看看一直望着门口的周夫子,叹气,“夫子,你完了,我哥生气了。”
“我看出来了。”周自言推开扇子,心中烦闷,“待我安顿好阿穗,立即去找卫风道歉。”
宋豆丁眼睛转转,“你可以带上糖葫芦,我哥肯定就不生气了。”
“想得挺美。”周自言弹了宋豆丁一个脑崩,让他们回家吃饭去。
小朋友们手拉手跑走。
院中再无他人,阿穗胸腔中好像有千言万语,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周自言推给她一个凳子,“坐吧。你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阿穗坐下,“自您走后,府中就关了门……”
阿穗慢慢悠悠,讲起周自言离京后的事情。
周自言打定主意要离京,于是给京中信得过的好友送去一封信,说自己待够了京城,要出去游山玩水,找寻自我。
至于归期,那不知道。
或许死之前还能再见吧!
他那府邸,算上后厨三个大厨师,总共才十个人。
走之前,他给他们一人分了一笔银子,说自己有事要离京,要他们自行离府找出路。
毕竟再不离开,他这个被罢官之人的府邸,就要被朝廷收回去了。
到时候大家一起完蛋。
周自言自认安排好所有事情,第二天就潇洒离京。
谁知道他走后,府中十个人,谁都没走,就打算一直待在府里,等周自言回来。
其中以阿穗为主。
阿穗是周自言身边的大侍女,周自言不在府中,阿穗就算半个主人。
她安排剩下九人照常干活,维持府中生计。
可不久之后,他们这个府邸,就被朝廷没有任何理由地封存了。
带队的大人,曾被周自言当众批评过,大概是怀恨在心,所以领着一队兵马,招摇过市,弄得京城人尽皆知。
阿穗他们守在府前,根本毫无反击之力。
只能看着这帮‘土匪’蹬开大门,长驱直入。
幸好在封存前,与周自言相熟的林大人,和带队之人大吵一架,硬是从府中拿走许多东西,算是帮周自言留下一点家产。
阿穗机灵,趁此机会,带着剩下九人,也抱走周自言许多惯用的东西,或者其他珍贵之物。
他们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件事,连林大人都没说,自己租了京中一个小院,静等周自言回京。
可渐渐地,京中开始传出流言蜚语。
说名满天下的游大人,因为得罪了陛下,被发配边疆,再回不来了。
阿穗等人并不相信这个流言,还曾与其他传闲话的人打过许多次。
可时间一长,流言都传完了,周自言还是没回来。
最先离开的,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几个人,他们留下这段时间做工赚的银子,默默离开。
再后面,便是年轻,还有许多前途的人。
到最后,只剩下阿穗。
值得感谢的是,其他人虽然走了,却没再提他们一起做过的事情。
让阿穗能安安静静守着一个小院子,和许多周自言的东西,不知道在等什么。
阿穗觉得不能再这么继续干等着,她要去找。
哪怕是走遍大江南北,也得去找。
在她退掉小院时,林大人身边的人给她送来一封信。
就是靠着这封信,阿穗才找到马鸣沟来,见到了周自言。
“那封信呢?你还有吗?”周自言皱眉。
“还在。”阿穗摸摸身上,从腰封处摸出一个折了又折的纸条。
纸条便是林范集送的那封信,上面只有一个地址。
正是周自言现在的地址。
“这老头,做什么要你来找我……”周自言捏着纸条,不明所以。
“老爷,你这里过得这么清贫,大概是林大人担心你把。”阿穗猜测道。
周自言笑了,“那你来了,我就不清贫了?”
“当然啊!”阿穗‘噌’地站起来,“老爷,我还像以前那样照顾你,一日三餐,温茶铺床,绝对让你在这个小地方也能过得舒舒服服。”
“而且你瞧,我带来的这些东西。”
阿穗掀开她带来的包袱,让周自言看。
周自言低头一瞧,差点气笑,他捧出一对青花瓷,手掌大小的装饰花瓶,“你背着两个花瓶,一路南下?”
竟然没让阿穗摔碎,真是……
“这个花瓶可贵了,老爷,你把它们卖了,就能换个大点的院子。”阿穗是认真思考过的,“还有这对玉佩,是以前生辰时,谁送来的来着……罢了,想不起来了。反正都是好玉,能卖不少银子。”
“这个,是老爷最喜欢的枕头,被我抢先一步带走,没让那帮兵痞子弄坏。”
周自言抚着腿上软枕,熟悉的荞麦香味瞬间把他的思绪拉回到以前。
那时,他确实最喜欢这个枕头。
没有这个枕头,都睡不好觉。
可现在,他似乎已经习惯了周家里的枕头,也再没有失眠过。
“阿穗,老爷现在已经不是老爷了。”周自言放下所有东西,“走之前我给了你们所有人卖身契,他们走就走了。可你从未卖/身于我,一直都是自由身。走吧,去过自己的日子,不需要再待在我身边。”
阿穗怔怔坐下,“可……可阿穗就想跟着老爷。”
“你京中爹娘呢?你就这么抛下他们,来寻我,你可曾想过他们?”周自言深知阿穗的身世,并不赞同阿穗跟着自己。
“爹娘才不生气。”阿穗摇头,“他们愿意阿穗跟着老爷,老爷去哪,阿穗就去哪。”
“曾经我府邸大,需要人手,可你看看我现在,哪还需要下人?”周自言让阿穗看看自己这一亩三分地,“我自己一个人完全做得过来。你走吧。”
阿穗摸摸桌上冰凉的茶壶,“老爷,这都没有热水。”
然后用指尖擦过正堂右侧的桌案,擦出沾满灰尘的指尖,“这里全是灰尘。”
最后看了一下周自言现在穿得衣裳,上面好写地方已经起了毛边,“老爷,衣裳也旧了。”
“……”周自言被阿穗堵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强撑道:“这、这些都不是什么大事,它不影响生活嘛!”
“可是阿穗在,能让老爷过的更好。”阿穗坚决不会再离开周自言半步。
面对如此坚定的阿穗,周自言也不忍心再让她走。
毕竟是跟了自己许多年的大侍女,情同兄妹。
他已经让阿穗等了自己许久,如何能再让她亲历第二次分离。
“只是我这儿没有第二件屋子了。”周自言坦诚相告,“我现在就是这里一个小小的夫子,刚刚考中秀才。”
“老爷,您的功名呢?”阿穗大惊失色,她可记得自家老爷是三元及第啊!
周自言苦笑,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全盘托出。
阿穗这才知道,什么游历,什么边疆,全都是假的。
原来他家老爷,是被罢官了!
这天杀的陛下!
阿穗壮着胆子在心中怒骂陛下三百句,沉默半晌,道:“老爷,没事,您的学问,谁都带不走。您现在不是秀才了么?只要您愿意,一定可以再考回去。”
“是啊。”周自言起身,看着天井上的云彩,回头一笑,“不说这些了,你先在这儿坐会儿。等下午上完课,我陪你去找个住处。”
阿穗一听,明白这是留下她了,脆生生应道:“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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