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豆丁抱着书册,如有所思,大大的眼睛里全是崇拜的梦幻光芒,“原来是这样噢……‘总宪’大人真厉害,难怪我哥那么喜欢他。”
“你哥?”周自言愣了,“你哥喜欢‘总宪’?”
林豆丁撅起嘴,“是啊,我看的那两册书就是我哥给我的,他自己都看过好几遍啦,书边都起毛毛了。”
“……”周自言摸摸鼻子。
他怎么也想不到,宋家一共两个孩子,居然都是自己的‘小迷弟’……
怎么还怪不好意思的。
“我接着说,县试一共考两天,共三场考试。”周自言合起书本敲了敲桌子,把宋豆丁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以手撑颌。
宽袖顺着手臂线条顺直滑下,露出白色里衬。
“第一场随机考两篇四书文,三首五言六韵试帖诗,第二场随机一篇四书文,《孝经》两篇,第三场考经文一篇,律赋一篇,外加圣贤默写。”
“写的时候要特别注意你的格式和字数,也不能有错别字和涂改。”
宋豆丁越听越晕,“这么多啊!我哪记得住嘛!”
“这还多?没让你写八股文就不错了。”周自言忍不住敲打宋豆丁的额头。
大庆朝的科考,还是四书五经,诗词歌赋,外加一些策论。
原先还有八股文,但周自言亲历了一遍八股文的折磨后,决定上书废除八股文。
即使周自言和林范集已经成功取消廪生证明制度。
但因为‘取消八股文’,周自言还是被林范集骂了个狗血淋头。
可到最后。
满朝文武几十号人,还是只有林范集和周自言站在一边。
和他一起力排众议,努力修改科考选举的内容。
一开始所有人都大为不解。
甚至还骂周自言是‘违背祖宗法制,读书人之耻辱’。
连带着支持他们的敬宣帝也跟着紧张。
‘取消廪生证明制’和‘八股文’这些制度,都是在识字班施行两年年以后才正式确定。
所以,大家都等着新政之后的第一次科考。
谁都没想到识字班加科举改革,不管童试还是正试,这一年的中举人数都远超往年。
大批大批拥有真材实料的民间学子,像雨后春笋一般纷纷冒头。
家里意外出了一个读书人,自此门庭改换,不再是目不识丁的家族。
全家人都自发跪在路边歌颂敬宣帝勤政爱民。
敬宣帝一跃成为变法革新第一帝。
连着三天走路都轻飘飘。
只要听到有人在夸他,就要停下来听个完整才行。
而林范集和周自言,终于不用害怕出门被扔臭鸡蛋了。
经过这几件事,周自言发现林范集这个小老头顽固封建不假。
但他一心向学。
只要有益于读书人,林范集从不二话。
虽然林范集总是和周自言吵架。
但周自言从不记恨林范集。
偌大朝堂,要是连个拌嘴的人都没了,那该多寂寞。
第14章
周自言解释完具体流程,就代表宋豆丁要正式进入童试考试的学习流程。
宋豆丁立刻如临大敌,严肃地抿起嘴巴,“夫子,豆丁准备好了。”
周自言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不错。”
一整个下午,周自言一改之前的清闲状态。
堪称火力全开。
周自言顺着宋豆丁现在学的知识,为他拓展知识面。
又临时自创课堂检测,一刻不停地检查宋豆丁的学习情况。
宋豆丁一向清闲散漫。
哪见过这种密集的学习进程,学得手忙脚乱,头昏脑涨。
但宋豆丁这个小孩真是奇才。
越乱越忙的情况他状态越好,学得也越好。
短短几个课时,宋豆丁已经扎扎实实地掌握了不少知识。
日头西行,外出检查的宋父回家时,宋豆丁还在背书。
周自言讲完最后一句话,留下随堂作业。
叮嘱宋豆丁晚上记得做,他明天要检查。
宋豆丁捧着自己记得密密麻麻的纸张,热泪盈眶,“这都是我学会的,我学会的啊……啊!”
抱着满怀的‘知识’往宋父房间跑去。
一边跑一边咋呼,“爹啊!爹!豆丁的脑袋终于装学问啦!”
宋卫风直到晚膳用完都没回来。
宋父摇摇头,温了一壶小酒回房吃花生米。
宋豆丁则被周自言打发去做作业。
喧闹了一天的宋家,随着逐渐浓郁的夜色浓雾安静下来。
大雾四起,寂静无声。
唯有几声蝉鸣带来几分燥热。
周自言坐在窗前,指节摸到有些泛旧的窗沿。
不慎被窗沿上的倒刺扎痛。
宋家这样粗糙的木质,自然无法和庆京省的金贵木材相比。
做工手艺也没有庆京省的工匠认真仔细。
如此静谧又祥和的夜晚,再配上透顶一弯明月。
周自言心中竟然萌生一种“来时无处寻,独月不夜寝”的意境。
人到夜晚果然容易胡乱多想。
前几天买的空白折扇还没有题画。
周自言手心发痒,说干便干。
拿上笔墨和折扇直接坐到宋家拐角小花园的石凳。
准备把这一室夜月誊到折扇上。
周自言原本只会一点素描,但大庆这边讲究四艺。
进入庆京省后,他请教过几位名画大师,学过一段时间的绘画。
再加上他素描的功底,寥寥几笔,便在雪白的折扇上绘出一个空旷的院落。
和一轮孤寂的弯月。
“不错,好看。”
面对自己的大作,周自言不吝夸奖。
心中的情绪也随之缓解许多。
周自言坐的位置,正是前院到厢房的小路拐角。
前院正门有什么动静,周自言这里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欣赏画作之时,他便听到正门有推门之声。
这个时候,这个地方,还有谁能推动宋家的大门?
周自言收好折扇,往正门走了两步。
歪头看到门房小张,打着哈欠为宋卫风开门。
宋卫风看到周自言,立刻甩甩昏胀的头颅。
强行走前几步,却脚步虚浮,手撑额头拱手行礼,“周夫子……嗝。”
周自言眯眼,闻到淡淡的酒味。
唇线下压,表情不爽,“卫风,你去喝酒了。”
难怪一下午都不见人回来,原来是去喝酒了。
“只是小酌了几杯。”宋卫风眉头紧锁,并不像小酌几杯。
“夫子这、这么晚了还未休息啊。”
脚后跟软绵绵的,踩在地上没有实感。
宋卫风皱着眉头往前走,却险些摔倒。
还是靠自己的反应力,及时抓住一处院墙,才避免摔倒的惨状。
“你不也是这个时候才回来么?”周自言叹气,为了避嫌,只用衣袖隔着双手。
把宋卫风扶到拐角的小花园,让人坐下休息。
他不是没看到宋卫风差点摔倒的窘状。
但这深更半夜的,宋卫风再怎么说也是个哥儿,该有的距离还是得有……
左右宋卫风也没摔倒不是……
宋卫风以手撑额,“多谢夫子。”
学士服的宽袖本是为了风雅,现在正好成为遮挡宋卫风醉态的最佳挡物。
虽然看不到宋卫风的表情。
但周自言猜也能猜到,叹气,“深夜买醉,是不是在书院又受气了?”
“夫子……聪明。”宋卫风许是不想被外人看到自己不堪的一面,干脆把陀红的面庞藏到袖子中。
只留给周自言一个乌黑又圆溜溜的后脑勺。
周自言兀自叹气,“回去好好休息吧,酒醒了再说。”
第一次见宋卫风,这位宋家长子清冷自持,宁愿被责罚也不选择作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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