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不反驳吧,又咽不下这口气。
周自言牵着宋豆丁,语气不咸不淡道:“不知道是谁。这是这岳南府就是大,多舌鹦鹉也能穿上人的衣裳了。不过沐猴而冠不足言也。”
宋豆丁紧紧抓着周自言的手,反应极快,“夫子,你先前讲得‘子贡方人’,是不是就是说的‘多舌鹦鹉’啊。”
“正是呢。‘赐也贤乎哉?夫我则不暇’记住了没?要是有时间,就多看看书,咱们可不要做那等‘多舌鹦鹉’。”周自言虽笑,眼底却不见笑,牵着宋豆丁从楼梯上走下来。
周自言和宋豆丁穿得都是素色衣衫,和那个‘多舌鹦鹉’的华丽衣衫一对比,嘲讽之意简直要溢出来。
那人合上折扇,马上就要掀桌而起。
他旁边的人死死按住他,“你省省吧,明明就是你先开口说话的啊。”
“他们!欺人太甚!”那人悻悻坐下,还在气愤,“不过是来参加考试的考生,凭什么一副说教的模样,什么人啊……”
廖为安目睹全程,直接上前迎接,用稍大的声量道:“周秀才,你们可算来了。”
“路上耽搁了一些,多谢廖夫子能为周某留下一间客房。”周自言放开手,让宋豆丁去找他哥。
宋卫风一把抱住宋豆丁,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
这一路,他就害怕周自言和宋豆丁两个人遇到什么危险,现在总算放心了。
廖为安的一声‘周秀才’叫住了周自言,也叫住了旁边坐着的考生。
秀才?
他们这里有秀才?
他们不都是来参加府试的童生吗,怎么就有秀才了!
周自言坐在木桌前,低头饮茶,对周围淅索说话声无动于衷。
本次府试,他这个案首不用参加,此时心情如古井一样无波无澜。
但马鸣书院的考生们就不一样了,各个抱着书卷,埋头苦啃,就怕府试把自己刷下来。
辛苦一遭,还是个童生。
可他们现在身边就坐着一个庆京省来的廖夫子,和一个本地案首。
不管哪一位,都能指点他们一二。
要不要开口问问呢?
考生们缩手缩脚,脑中设想一万遍请教两位的场景,可还是不敢开口说话。
廖夫子和周案首的气场实在是太大了,他们根本不敢啊!
宋卫风正也正抱着书,慢慢翻看。
他手上动作慢,可心里慌乱的要死,哪怕周自言坐在他身边,他也没有心情去谈风月。
府试,府试要来了啊!
宋卫风刚刚翻过一页,书本就被另一只修长有力的大手按下。
周自言侧撑着头,声音温如煮粥声氤氲,“看不下去就不要看了,免得心烦。”
“那哪行。”宋卫风此刻真的有些嫉妒周自言了。
案首就是好啊,不用担心府试和院试,哪像他们,至少要提心吊胆半年多。
“那不如来和我……和豆丁讨论一下学问?只看书没用的。”周自言把工具人宋豆丁揪过来。
宋豆丁懵懵懂懂,关他啥事啊!
宋卫风想了一会,把书推到周自言面前,“我还真有一些地方不懂……”
“哪里?”周自言顺势靠过去,紧紧相贴。
廖为安打开折扇,眼白差点翻到天上去,表情已经是嫌弃至极,“……”
他那冷淡不可侵犯的周大人,怎么现在还学会趁机调戏小哥儿了。
老师,你看错人了!
这才是周大人的本性,他才不是什么醉心学问,无心桃花的读书人,他以前只是没机会体现出来罢了!
周自言这么热心为宋卫风解答学问上的问题,撬动了其他考生的心。
既然周案首这么亲切,那他们去问一问,应该也可以吧?
这么想着,周自言身边渐渐围上许多人。
“周案首,学生这里……”
“周案首,您说……”
“周案首……”
原本两个人细声细语的讨论,逐渐变成许多人的探讨。
周自言眼看着宋卫风离自己越来越远,与其他学子越来越亲近。
悔不当初!
周自言:“……”
他只是想趁机讨点福利,怎么就变成问答大会了!
可这些考生都是真心实意来问问题的,周自言又不能拒绝。
只能默默放弃自己的想法,正经起来。
廖为安独坐外围,摇摇头,和被挤出来的宋豆丁小声道:“瞧见没,小豆丁,长大了可千万不能学你周夫子。”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还从来没见过周大人这么狼狈。
“……噢。”宋豆丁摸摸脑袋,其实不太明白廖夫子在说什么。
宋豆丁的脑袋,现在装满了学问,一颗桃花都没开哩。
刚才被周自言评判为‘多舌鹦鹉’的考生,看着马鸣书院这里的闹腾,终于明白过来。
“原来他是秀才?!”
考生旁边的同伴隔着人群看了一眼周自言,“好像还是案首,估计是县试的案首,直接获得秀才功名。”
“哪个地方啊,怎么那么年轻,害我看走了眼,真丢人。”考生嘟囔,反正就不认为是自己的错。
“你快消停点吧,小心祸从口出。”同伴说着,坐远了一些。
他们在客栈里待了三天,终于听到府试开始的炮声。
这次,周自言只能和廖为安一起站在外围,目送宋卫风和宋豆丁进去岳南府的考棚。
“哎呀,真是许久没见过这么热闹的场景了。”廖为安站在最外面,看着其他家眷焦急等待的模样,闲散的十分讨打。
周自言背着手,看向已经关门的考棚,“既然这么怀念,不如一起下场?”
廖为安立刻往旁边跳了一步,“周夫子,我好不容易考过了会试,可不要再走一遭。”
周自言问道:“不去殿试,当真不后悔么。”
廖为安考过了会试,就没再向前考。
哪怕林范集说破了天,廖为安也不去参加殿试,始终在举人的身份上打转悠。
时间长了,竟然被他混出个‘居士’的名号来,林范集看他实在志不在仕,就随他了。
“去如何,不去又如何。去了当官,像老师,像周夫子一样,勤勤恳恳几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留下。”廖为安展开折扇,笑容不再,“再说了,我这宗族已经足够大了,廖氏子弟,不能再往上走了。”
他看得清楚明白,不光是他们廖氏,其他氏族,气息也快到头了。
只是除他以外,好像还没人看透。
周自言脚步一转,“你到底什么时候回京?”
“这里山好水好,人也好,当真不想回去了。”廖为安笑着说,“而且老师写信嘱咐我,要时刻跟紧周夫子,免得您再溜走。若是能摸清您收的那几个徒弟底细,那更好。”
“林范集这个老不羞,竟然这么狡诈。”周自言眼前好像出现一个小老头说这话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
头场傍晚结束,宋卫风和宋豆丁一脸疲色。
“府试好难好难好难啊。”宋豆丁背着小包袱,好像被压垮了一样,“差一点没写完。”
虽然考的内容和县试差不多,可要写的东西太多了。
他的脑袋里好像装了一个爆竹,随时都能爆炸。
宋卫风也额头胀痛,还有手腕酸麻。
幸好他们的辛苦没白费。
三天后,他们的名字都出现在头试通过的名单里。
‘宋卫风’和‘宋镇声’这两个名字,经过一轮又一轮的覆试,最后停在府试通过的名单里。
府试最后一场,开始出现排名了。
偌大的岳南府,治下十三个县,人口密集,可只通过了八十几人。
而宋卫风和宋镇声,堪堪在七十几名里。
在他们之上,是叶朗的名字,也不远,就高了两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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