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一次,邺澧却是真实的失去了意识。
他比燕时洵等人晚一步失去意识。
他眼睁睁的看着燕时洵在他面前倒下,愤怒与急切之下,他立刻向燕时洵冲去,但却只来得及将燕时洵抱入怀中,还没能查看燕时洵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只觉眼前一黑,从未停止与他同在的天地和大道都统统被隐去。
当邺澧再醒来时,就看到了自己抱着陌生人相框的模样,不属于他的东西被放在了他的手边。
这让他极为愤怒,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产生了毁灭这一切的冲动。
如果燕时洵没有及时出现在这里,恐怕邺澧已经如此做了。
但现在,他只是眉眼带着笑意,听燕时洵向他解释这一切。
“不过,晚醒也有晚醒的好处,本来应该你干的活儿我都帮你做完了。”
燕时洵随意的笑着道:“谢谢就不用了。”
“简而言之,我们现在身处在百年前的老滨海租界区,而每个人都有各自的身份。身上的衣物,周围的物品,还有醒来的地点,都是我们身份的提示。”
燕时洵耸了耸肩,道:“玩过游戏吗?你可以把它理解成一场大型角色扮演游戏,如果找不到线索,就要永远困在外面租界区边缘的那些雾气中,找不出回家的方式。”
“而刚好,为了调查我的身份,你的身份也顺便被我翻了出来。”
燕时洵像是极力在压抑着笑意,但很明显,他失败了。
不过本来想要努力隐藏情绪的举动,使得他的眼眸里泛起了一层薄薄的水光,映衬着他的笑意,在昏暗的室内像是星光般闪烁,美不胜收。
令邺澧不由得侧眸,久久的被燕时洵所吸引。
就算他的身份是将要被燕时洵杀死,恐怕此时,他也心甘情愿。
——只要燕时洵愿意这样对他笑着。
邺澧心想。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
燕时洵大方的伸出包裹在羊皮手套中的修长的手掌,坦然道:“我是井玢,井世文,租界时期外交官。而你,我亲爱的。”
他揶揄的朝邺澧眨了眨眼睛,笑道:“恐怕你是我从小有婚约在身,明媒正娶的妻子,井氏婉秀。”
邺澧狭长的眼眸瞬间大睁,心中惊涛拍岸,久久无法回神。
唯有燕时洵的那一句——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
燕时洵没有看出邺澧不对劲的神情,他见邺澧一直没有握住他伸过去的手,丝毫没有尴尬感的抬手,拍了拍邺澧的肩膀,同情的道:“没事,我懂,你需要时间消化这个噩耗。”
“毕竟换成谁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有了结婚对象,不仅和对方育有两个孩子,还和对方同一个性别,都足够崩溃的了。”
邺澧却像是抓不住重点一样,问道:“我们……还有孩子?”
他的声线隐含着微不可察的颤抖。
燕时洵疑惑的看向邺澧,好笑的道:“你也觉得这件事太离谱了是吗?放心吧,是这个身份,井玢和井氏婉秀有孩子——除非你愿意认张大病当你女儿。”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邺澧竟然沉默了。
他并没有直接反驳燕时洵,反而在迟疑了一下后,问道:“你是把张大……张无病那个生人,当做女儿吗?”
“那我……”邺澧锋利的长眉紧皱着,他的唇瓣动了动却没有话出口,而是在犹豫了一下之后,才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道:“也可以。”
——竟说出了一种悲壮感。
燕时洵:“……?”
“想什么呢?”
燕时洵不知道邺澧脑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不过他倒是猜测,应该是这些开宗立派的祖师常年隐居山林脱离时代,所以对父子的含义还停留在以前那个严肃的年代。
他好笑的解释道:“张大病是我大学时期的室友,我们做了四年室友,毕了业也没断了联系。他每次撞了鬼都哭着嚎着给我打电话,喊我爸爸求我去救他。”
自认为已经将事情解释得很清楚了的燕时洵,也就没有再管邺澧,而是转身去查看这间房间。
因此也就没有看到,邺澧那混合着松了口气和失望两种情绪,复杂到难以言喻的表情。
按照邺澧的指引,燕时洵果然在贵妃榻旁边找到了安眠药瓶和烈酒,旁边还散落着破碎的玻璃杯碴,一地狼藉。
但是燕时洵记得很清楚,在历史上,井氏婉秀真实的死亡时间,是在她两个女儿相继死亡之后。而此时,身为大女儿井秀文的张无病还在,虽然小女儿还没有现身,但也已经很显然,现在并非井氏婉秀应该死亡的时候。
这个时间差是怎么回事?
燕时洵眉头紧皱。
虽然现在节目组的人还没有被找齐,但是光凭目前的这几人来看,他们各自的所为和衣着都与身份信息相符。主导了这一切的那个未知身份的存在,连他们身上哪怕最细微的装饰物都没有放过,像是他衣服口袋里的怀表,和符合高社会地位的考究羊毛西装,或是池滟手里的学生身份铭牌,无一处细节不精致。
——能将细节都处理得如此细致,那个存在又怎么会让井氏婉秀的死亡时间提前,出现如此巨大的错漏。
除非……井氏婉秀不是自己想死。
是有人想要杀害她,然后将现场伪造成她自杀的样子,所以邺澧才会看到如此明显的线索指引。
怀抱着与丈夫的合影,在自己的卧室里穿戴整齐的自杀,留下一具全尸。
这已经是这个时代,一个女子体面的自杀方式了。
不同于后世官方的认真负责,这个时代管理混乱,对案件的侦查大多不会太细致,尤其是有权有势的人家,怎么会任由外人检查自家女眷的尸体?
因此如果是这种场景,一定会被认为是自杀,不会有其他的结论。
这样就解释得通了。
毕竟从燕时洵怀表里那张照片来看,井氏婉秀对井玢可绝非父母之命的相敬如宾,而是热烈的爱慕着他,却又受困于时代和她自身的限制,所以爱得隐晦而克制。
井氏婉秀,可不是会自杀离开深爱的丈夫那一挂。
等等,凶杀?
燕时洵忽然想起,自己在佛龛下发现的那张不知是谁传递给他的纸条上,就提醒他,有人想要在三天内暗杀他。
如果要对一个外交官下手,还是在租界区,对百年前的时代而言,可是一件非同小可的事情。如果处理不好,甚至会引发一场海啸般的抗议。
无论是谁,想要暗杀井玢,都必须要将所有细节都提前打理好。
……比如,先从他的家庭下手。
燕时洵悚然回身,看向邺澧:“夫人,看来是为夫牵连你了。”
在听到这话的一瞬间,邺澧的神色变得怪异,像是有什么情绪想要破土而出,却又被他生生压下。
但是燕时洵并没有察觉到邺澧的情绪,他调笑道:“不过,井氏婉秀是个旧时代女子,在她看来,生随死殉可能也是一种幸福吧——尤其是一起死亡的,还是自己深爱的丈夫。”
邺澧沉声道:“你不会死,我不会允许。”
“我说的是你现在的身份,井氏婉秀。”燕时洵奇怪的瞥了邺澧两眼。
但他很快就释然,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很好的交替两种身份。
“张无病,赵真他们都是在井玢宅醒来的,但我并不是,我是在一个秘密情报交换点醒来的,看来井玢最近的处境不容乐观啊。”
燕时洵将那张小纸条从口袋中掏出来,展示给邺澧看:“对方很可能是觉得井玢的家人可能会在他死后发现什么,所以既然要暗杀井玢,那其他人也可以顺手一起解决了。”
“不走运啊,邺澧。”他笑着调侃道:“先是拿到了一个女性角色,后又被我连累,被划进了暗杀名单。”
邺澧垂下眉眼,轻声道:“不,既然你是井玢,那这个身份对我来说,刚刚好。”
穿着旧式衣物,披散着墨色长发的邺澧,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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