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你的老师因为欣赏你,想要将你和另外一位优秀的年轻人撮合到一起,所以将对方的联系方式给了你。
但是你却用来讨论学术话题,寸步不让的坚持自己的理论,与对方远隔重洋,几万公里,一来一往要月余时间,花费颇多,但却不是为了互诉衷肠,而是为了驳倒对方。
大概是旁观者清,燕时洵翻看着信件,觉得这简直是一场大型而漫长的辩论赛。
两人什么都谈,就是不谈情爱。严辞犀利而不留余地,但却与对方契合到没有一丝间隔,仿佛是世界上另外一个自己,无论是学识,思想,见解,高度……两人都有太多可以讨论的话题。
这不是俗气的爱情,这是灵魂的颤动。
而燕时洵觉得,自己也能理解,他们将彼此称呼为“我的理想”和“崇高的同行者”的原因了。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也逐渐发现了这件事,并且试探着一次次拉近与对方的距离,开始关系对方的生活和安危。笔友对林婷的称呼,也开始变成了“卿卿”。
直到倒数第二封信,笔友提到,他的学业已成,并且结束了在国外领馆为期一年的实习,马上就要坐船回国。
但是直到这时,他才从家里去接他的人口中得知,原来自己早在小时就定了一门亲事,对方已经等了他很多年,是个旧派人家的女子。如果退婚的话,不仅对方早就已经过了传统的适婚年龄,在国内目前的大环境下,他恐怕那位女子也无法继续生存下去。
林婷在这次的回信里,才第一次提到了对方的名字。
她表示自己理解笔友,尊重笔友的选择,并且充分论述了目前国内对于婚姻的看法,表明一位旧派女子如果被退婚,蒙羞的家族很大概率会放弃该女子,而没有谋生手段,女子恐怕活不长。
她说:‘你做的是正确的选择,我为认识一位君子而感到骄傲。’
她说:‘再见,世文,祝你履新顺利。’
于是,一场长达五年,月月往来的隔空交谈,就此结束。
燕时洵也正是因为“世文”这个称呼,才认为与林婷互发信件的,正是井玢。而信中屡次提到的笔友在国外的经历,还有他有一个婚约妻子的事,也都验证了这件事。
但是,如果事情真的就此结束,燕时洵也不会在井玢家中看到林婷的书房。
还有最后一封信。
没有回信,是井玢发给林婷的,不仅言辞更为急迫,钢笔数次划破了信纸,力度重到纸背透墨,也都说明了井玢在写这封信时的急切。
井玢在信中提到,林家大家长在火车上被炸死,以前林家得罪的旧派人士必然不会放过林家还没有长成大树的年轻人,而身为独生女的林婷,必然是对方的眼中钉。
他认为林婷现在有生命危险,所以他几乎是用哀求的语气在请求林婷离开京城,来到滨海,他可以照顾林婷,并为她提供保护。
在时隔多年后,井玢重新提笔为林婷写信,打破了他们原本约定的互不打扰。
而他的行文,诚恳哀致,令看者动容。
‘我在世间的唯一,我崇高的同行者,我不知道在失去你后,满腹愤慨与热忱又该与谁诉说。孤雁渡江,渡江而死,鸣声甚哀,其奈如何?
我请求你,暂时放弃你的理想和坚持,请让我来照顾你,不要留在京城等待暗杀者。汝父已亡,父志子承,你想要让你父亲多年奔走的结果,终究变成一纸空文吗?’
这也是唯一一封信戳为滨海的发信。
燕时洵读完所有信件后,自信的将纸张叠好,重新放回铁盒里。
虽然没有再一次的回信,但从林婷现在就在这里,并且还在做着杂志编辑的工作上来看,她是同意了井玢的请求,从京城来到了滨海。
她在井玢家久住的这件事,也说明了井玢确实履行了自己的承诺,给予了她保护和照顾。
而跟着燕时洵一起,看到了林婷那些信件的观众们,却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的认知都被颠覆了。
[什么情况啊?井玢不是个可耻的渣男吗?李导演这是想要洗白渣男?噫,好恶心。]
[前面的,去年举报历史书,要求删掉井玢的,就是你们吧?虽然井玢个人家事确实比较不好说,但是他本人的功绩是无可置疑的好吗?几次都是井玢力挽狂澜,拯救了很多人。]
[客观的说,井玢人生中唯一的污点,就是他的家庭。他毕竟是个新派人物,有个旧派的妻子让很多人都以为他是两面派,墙头草,既想新派掌权,又想靠这个妻子讨好旧派。]
[我之前确实讨厌井玢,觉得这个人就应该死在海上,别回来了才好。但是看到这些信,我忽然又觉得,好像他没那么讨厌了?毕竟他和林婷在一起的时候,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有个妻子啊。]
[???我真想好好问问前面那位,井玢是位优秀的外交家,你评判一个人不看他做出的贡献,反而用他个人的情感生活来以偏概全,评价他整个人?是不是过分了?]
[井玢做的也没错吧!毕竟那个时代很特殊啊,他回国的时候已经二十多了,他婚约的妻子也是。那个时候十六岁嫁人都被人说是老姑娘,一个二十多的姑娘,还被退婚,你让她怎么活下去?井玢如果真的和林婷继续,取消了婚约,那他妻子就可以直接投井了!旧派不会让她活着的!]
[确实是,而且井玢和林婷一直发乎情止乎礼,除了写信以外,目前看也没做什么吧。他没有隐瞒自己有婚约的事实,而且林婷也很通透,还为本来应该是自己情敌的人说话,觉得井玢的选择做得对。这姑娘真的没错。]
[井玢不喜欢他婚约的妻子,但也娶了她,给了她尊重和活路,后来被抨击的时候也一直坚定的维护他妻子。他喜欢林婷,但一直克制,只在林婷有生命危险的时候,才打扰对方。]
[不过,井玢会六国语言,还是那个时代出了名厉害的外交官,他妻子却连识字都是他教的。他和他妻子真的没什么可聊的吧?就像是博士和文盲,怎么能说到一起去呢?你说可控核聚变,他问要不要吃核桃。]
[确实,这么一想,忽然也有点能理解井玢了。而且那个时候,确实思想冲击很大,他也很想找个能说话解惑一起思考的人吧。林婷就刚刚好完全是他的理想型。]
[杂志编辑……我想起来,那段历史里,滨海确实有位很厉害的杂志编辑,也姓林,父亲是京城的新派官员。父亲被暗杀后,那位编辑就到了滨海一本非常有名的杂志挑大梁。不过因为那位编辑一直被称呼为林亭先生,所以我没有往这方面想。刚刚看到那些手稿,才觉得眼熟。]
[!!!林婷这么厉害我是没想到的。那个年代一个女性被称为先生,真的不简单。]
[嗐,你现在考京城大学都不好考,更别提当年的了,林婷可是京城大学毕业,而且还是外文系,出了名的出牛逼人物的地方。就这么说吧,你在书上看到的很多著名人物,都是林婷的朋友老师学长学弟。]
[啊这,那池滟不是扮演林婷吗?她那身打扮,和你们说的这个形象不太一样啊?服化组也太不严谨了。]
只是……
两人的信件中透露出庞大的信息量,让燕时洵几乎可以全盘复盘两人整个年轻的生命,但是此时对他而言,却抓住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林婷是林家的独女。”
燕时洵抬头,看向被自己遗忘在一旁许久的张无病:“你刚刚说,你找到了另一个身份铭牌,林琼?两姐妹?”
张无病点点头,自己也有点摸不着头脑:“我也不知道她们是不是姐妹,但是这个姓氏和命名方式,有点像吧?所以我才这么猜测的。”
到现在为止,井玢,井氏婉秀,林婷三人之间的身份,都可以互相为彼此佐证。但是林琼这个名字,除了张无病找到的那个身份铭牌之外,没有任何一处再次提及这个名字。
燕时洵本以为三楼另一侧的奢靡房间,是林琼的,但是那房间里所有的名字,都是“玉”。
况且,如果楼上楼下两个房间的主人是姐妹,那这差别未免也有些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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