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小帆大脑一片空白。
他自小就拜入黎思之门下,如今已有二十年,师父在他眼中,一向谨慎,从不轻易坦露内心想法。即使身为关门弟子,他有时候也摸不准师父的心思。眼下叶星步步紧逼,他更是乱了阵脚。
“不知道吗?”叶星冷冷地问着,说罢便抬起了右手,尤小帆冷汗涔涔,大喊道:“等等!我想起来了!”
“哼,说来听听?”
尤小帆握拳,低声下气:“田,田世伯尚在人世时,我曾跟随师父拜访过他,他有个女儿,当时与我差不多年纪。那姑娘和我闲谈时,告诉过我,他们家有个祖传之宝,据说是从她太爷爷那一辈流传下来的,据说能逆转阴阳,起死回生,只是她年纪小,不曾见过。我那会儿以为她在开玩笑,就,就没当回事儿。”
“就这?”叶星似有不悦,大抵是觉得费了些工夫捉回来的人,一点用场没派上,有损颜面。
尤小帆后背发凉,有些想不清楚了:“我回去以后,好像跟不少人说起过这事,但那时候年纪也小,就当玩笑话随便说说的,师父听闻,还勒令我不可口出妄言。”
“呵。”叶星微叹,“真是白费力气。”
尤小帆打了个哆嗦:“你放我回去!待我回到听海崖,我就是掘地三尺,也帮你找到那兰因琴弦!”
“嗯?你先前还咬牙坚称黎思之是个大善人,现在怎么就变相替他承认这些恶行了?”叶星只觉好笑,尤小帆冷汗直流,哽咽着:“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你行行好,饶了我这条命吧!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会说的!”
叶星不答,好像在考虑他的提议。
尤小帆见状,以为自己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忙不迭凑上去:“我听海崖在正道也算有一席之地,只要你放我回去,我一定倾尽全力帮你找到那琴弦!”
叶星眼底闪过一丝微妙神色,他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某人,仿佛在看一只脆弱的蝼蚁,只要他轻轻一抬脚,就能轻易地踩死。
“你在五柳山庄,有没有见过几个来自岁寒峰的年轻人?”
他忽然问。
尤小帆诧异:“岁寒峰?”
“嗯。”
尤小帆的记忆开始回溯,他先是想起来师弟黎阙的白猫曾经咬过一个人,那人似乎就是岁寒峰的剑客,而后他就想起临渊春试,那人的大师兄打了黎阙一巴掌。
“我知道他们,但这次,并没有见到。”尤小帆喃喃着,“难道——”
“没什么,那些人的事,不需要你插手。”叶星捻了下手指,终于下达了他的判决,“我只给你半个月时间,找到那根琴弦。”
他使了个眼色,那群黑衣人又蜂拥而上,按着尤小帆的头,强行给他灌了一瓶穿肠毒/药。尤小帆一个劲儿干呕,一手抠着自己的喉咙口,似乎是想将这些东西吐出来。
“半个月找不到,你就会毒发身亡。”
叶星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身拂袖而去。
“现在,把他给我扔出去。”
“是。”
话音未落,尤小帆毫无反击之力,天旋地转之间,就被扔到了悬崖之下。
叶星慢悠悠走到雷池边上,忽又收到来报——顾冲被栾易山杀了。
“怎么回事?”叶星只是有点疑惑事情的起因,而没有对栾易山的所作所为表示愤怒。
来人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数告知于他,并表明栾易山愿意代替顾冲去抓周昂,请主上示下。
“嗯,知道了,就这么办吧。”
叶星如栾易山所言,的确没有追究下属相互倾轧一事。
来人很是意外:“主人,栾易山是为了保下岁寒峰那些人,才动手杀了顾冲,难道就这么放过他?”
“栾易山与顾冲素来不和,他不一定是忤逆背叛,可能单单是心情不好,杀人泄愤吧。”叶星并不惊讶,“栾易山既是说出这个条件,那自然就会替我做到。”
他又捻了下手指:“栾易山这个人,不好控制,只能利用一点是一点。顾冲一事,就先放下吧。”
来人不满,却敢怒不敢言,硬生生回答道:“是,属下遵命。”
“还有,给听海崖通风报信,说五柳山庄杀了黎思之,引尤小帆上门讨债这件事,是顾冲的主意?”
“是。顾冲的意思,本是想让双方争斗,好坐收渔翁之利,没想到——”
来人扼腕叹息,叶星抿了抿唇:“然后呢?谢照卿也同意了?”
“是。”
“啧。”叶星摇摇头,“他们两个的心眼子,加起来都没有栾易山半个大。丢了性命,也是情理之中。”
“主人……”来人欲言又止,叶星摆摆手:“你去忙吧,我要等等冉静,看看她那里的情况。”
“是。”那人告退。
叶星望着深不见底的雷池,揉了揉刺疼的眉心,一个低沉的声音问他:“叶星,你有多少把握可以成功?”
“这不是我说多少,就有多少的。”叶星头疼欲裂,那声音忽远忽近,飘渺虚无。叶星的手忽然垂了下来,眼睛紧闭,坐着便入了定。很快,他再次睁眼,只是眼神变得冷峻许多。他缓缓起身,眺望着远处云烟,思量着:“栾易山,你当真没有二心?”
他眯了眯眼,施术打开法阵,见到了远在关河镇的冉静。对方一身寻常人家的打扮,静静坐在距离历家不远处的一家茶摊上,沉默地观望着。
一辆马车上下来了一位黄衣女子,面若桃花,步履轻盈。她满面春风地叩响了历家大门,出来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
“沈姐姐!”芽儿喜出望外,扑过来钻进她怀里,沈景越摸摸她的头,简单聊了几句,便与她一道进了门。
冉静沉默地抿了一口热茶,心下有了决定。
第105章
“罗叔叔, 沈姐姐来啦!”
芽儿拉着沈景越穿过券门,找到了在偏院练枪的黄二狗。
他自答应施未照看芽儿一家,便一直待在这里, 不曾远离。但历家上下皆是老弱幼小, 实在无人能说上话, 黄二狗便常常来此练枪,倒也自得其乐。
如今得见故人,他亦是十分高兴,随手抹了把汗,收了枪, 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小景。”
“狗哥。”沈景越此番前来,不仅是为了再探藏书阁, 也是代顾青问好, 她道,“顾长老托我带了些东西来,她说你也辛苦,要多多保重。”
黄二狗莞尔:“顾长老费心了。”
他说着,又微叹,“我都是托主上的福。不过他要是在,估计打死都不会收的。”
“哈哈。”沈景越被逗笑了,“谁说的?这可不一定。”
施故其实是个很喜欢热闹的人。
若他在, 想必一边嫌弃地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一边叼着个烟杆, 让黄二狗将这些东西全搬进去。
施故的嘴比他的剑都硬。
黄二狗与沈景越相视一笑, 便心照不宣地不再提及此事。
他们一道进了屋,芽儿给他们泡了茶, 便借故说要去陪会儿母亲,很懂事地离开了。
沈景越捧着热气腾腾的茶杯,这才缓缓开口:“兰因琴,恐怕做不成。”
“此话怎讲?”
“我依着那制琴图,试了无数块桐木,却总是差了点意思。顾长老费尽心力,寻到一根千年桐木,她劝我在那上面试,我却不敢。”沈景越心生忧虑,“我直觉,除了琴木与琴弦,还差了一样东西,可我百思不得其解,究竟是什么呢?”
黄二狗沉吟片刻:“说不定不是琴本身,而是御琴之人。”
“天下修者千千,谁能驾驭这把名琴呢?”沈景越微微蹙眉。
她又回忆起了往事,那些血淋淋的画面一闪而过,带来的却是钻心刺骨的疼痛。
她攥着指节:“不论如何,还是先将琴赶制出来。我来的路上,听闻小未已经重铸斩鬼刀,将命格剥离,且他们已经得到了四根兰因琴弦,凑齐全部,指日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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