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 等待她的却是当头棒喝。
“大半夜的你跑哪儿去了?”
沈景越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她望着面前颐指气使的师姐, 嗫嚅着:“去,去茅房了。”
“茅房?”对方拔高了声调,“那你手里抱着什么东西?”
沈景越吓得一哆嗦:“师姐你小声些,我就是出去了一下,我这就去睡觉, 你别把其他人都招来,我求你了。”
“求我?今儿你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休想过我这关!”那人趾高气昂, 面色极其不善。本就挨在一起的其他房间的人也都被吵醒,陆陆续续点了灯,沈景越十分害怕,倒不是怕那些人会羞辱她,而是怕他们手上没个轻重,把这琴给毁了。
要不就逃吧?
念头一起,沈景越竟是控制不住地拔腿就跑。
“你还敢跑?”
那些人在后头围追堵截,沈景越不知从哪儿来的冲劲儿, 在月色下玩命狂奔。
不能被抓到,被抓到就惨了。
沈景越越是忐忑, 跑得越快, 她紧紧抱着那把琴, 小声祈祷着:“老天爷啊,快派个人来救救我吧。”
她跑出了城, 可也只跑出了城。到了那牢笼的出口,她就被团团围住。
沈景越喘着气,一身热汗,她进不能进,退不能退,只能强装镇定,试图与他们周旋。可对面某个人丝毫不念同门之情,上来便给了她一耳光,打得她头都偏向了一侧:“还跑?”
沈景越的脸颊顿时肿得老高,火辣辣的刺痛传来,瞬间激怒了她:“我怎么了?我不就是出去了一会儿,你凭什么打我?”
“凭我是你师兄!年纪轻轻,就不服管教,以后还不反了天了?”
那人刻薄又尖酸,剩下的男男女女也纷纷附和,沈景越怒发冲冠:“师兄?师姐?你们也配!一群草包!”
“啪!”
来人又是一巴掌,打得沈景越满嘴是血,她狠狠啐了一口:“连个剑谱都背不下来的蠢货!”
“你再骂?”那人气急败坏地踹了她一脚,沈景越一下摔倒在地,可她还是死死抱着那把琴,生怕摔坏了。
论起身手,她连这些蠢货都比不上。
沈景越越想越难受,越想越委屈。她怎么除了手巧一些,其他的处处不如别人呢?若是师父肯教她一招半式,她定比这群草包更厉害,更能给宗门扬眉吐气。
“给我好好教训她。”
领头的发话了,沈景越怒极生悲,流下两行泪来,她用身体护着那把琴,忍着那些人拳打脚踢。她身上的那些纸人掉了下来,飘飘落落,散了一地。
“好啊,你居然诅咒我们!白眼狼!小畜生!你忘了是谁给你饭吃的吗?”
不知是谁在辱骂她。
沈景越记不得了,她只记得愤愤大喊:“我是孤儿没错,但你们又比我好到哪儿去?有爹生没娘养的贱人!”
她的反抗没有任何用处,换来的只是一顿变本加厉的毒打。
沈景越呜咽着,不是哭自己,而是哭那把琴。她好不容易摸到的好东西,眼下却保不住了。她喃喃着:“我的琴,别坏了我的琴……”
“什么琴?你还有琴呢?”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手,抓到了琴袋的另一头,沈景越哭喊着:“别碰它!还我,还我啊!”
“滚一边儿去!”
那人抬脚要踹,忽然胸膛喷出一股鲜血,他连惨叫都没能发出来,就直直倒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尖叫着拔出剑来,只有沈景越呆愣片刻,往前爬了几步,抱住了那摇摇欲坠的琴。
“大半夜不睡觉,在这里欺负一个小姑娘?”
月夜之下,一个人影幽幽地出现在不远处的树上。即使模糊不清,也能看出那人是何等的风姿绰约。
可总有人在不识时务地挑衅:“妖女!杀我同道,速速就擒!”
“哦?”
话音未落,燕知便逼近人前,那人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半步,可脚后跟尚未落地,他就先头身分家,狰狞的头颅掉在了地上,滚到了沈景越面前。
从疼痛中恢复意识的沈景越再次受到冲击,她惨叫一声,害怕地往后爬,人群亦如鸟兽四散,可燕知却如夺命的修罗,一个接一个,杀得干干净净。
沈景越抱着琴大叫:“啊啊啊啊——”
那些滚落的头颅、四肢、躯干、碎肉铺了一地,空气里全是血腥味。沈景越吓得魂飞魄散,浑身抖个不停。偏偏燕知还踩着那些淋漓鲜血,走到她面前:“怎么这么害怕?”
沈景越哆嗦着,根本不敢看她。
燕知似有不悦,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
明明杀了这么多人,可她身上却半点血迹未沾,指尖甚至还保留着胭脂香味。
沈景越紧抿着唇,眼泪汪汪,燕知笑着:“我替你教训了他们,你不高兴吗?”
沈景越吓得大哭:“我没有让你杀他们,我没有!”
“你有。”燕知轻声道,“你巴不得他们现在就去死,否则你怎么会大半夜扎小人诅咒他们呢?”
“我没有!”沈景越歇斯底里地哭着,“我只是要他们倒霉,没想过要杀他们!我没有我没有!”
燕知像是失去了一个乐趣,脸色垮了下来:“你这么说,我可就不高兴了。我好心好意帮你,你还怨我?”
她说着,又想起来什么似的,将沈景越往上拎了拎,对方颤抖着,根本站不起来。
“我说教你诅咒,你也答应了。”燕知露出一丝笑意,假装无辜又万分残忍,“恭喜你,诅咒成功了,以后就不会有人打你骂你了。”
沈景越嚎啕大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个劲儿地摇头,说不出半个字来。燕知有些烦了:“我的琴坏了,修不好,你就拿命来赔。”
沈景越哭着,一会儿摇摇头,一会儿点点头。
她被燕知扔到了河里,将那满身血污洗干净。可她先前挨的打可不轻,眼下又挨了冻,受了惊吓,便病倒了。足足烧了七天七夜,才勉强从鬼门关里回来。
她醒来后,就发现自己的耳朵听不见了,也不知道是被打成这样的,还是烧成这样的。但她不敢说,只是默默地给燕知修琴。
那时候的燕知似乎在躲仇家,没几天就要换地方。但她每次要走,都将沈景越带着。
“我的琴很名贵,你要用心修。”燕知时不时敲打一番沈景越,可对方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示意她听不见。
燕知嫌烦,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可那会儿的沈景越还看不懂唇语,一晃眼,就真的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了。
其实那把琴坏得不严重,沈景越只花了一天时间就修好了。可燕知横看竖看都不满意,执意要将她带在左右。
燕知从不解释自己的意图,只在某天写过一句话:“给我修琴。”
沈景越半夜不知哭了多少回,她想回宗门,想师父,哪怕那是个偏心眼,哪怕那人从来轻视她,却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脑袋别在裤腰上生活。
沈景越每每看到燕知靠近,都会想起那个夜里的惨状。
她默默等待着一个逃跑的机会。
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了。
那天,燕知忽然给了她一根玉簪,说了些话,沈景越依旧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我听不见。”
可燕知并没有拂袖而去,而是将那根玉簪挽到她头发上。燕知的动作十分生疏,好几次都硬生生扯下了她几根头发,沈景越一个“疼”字都不敢说,只是咬紧牙关,等着她弄好。
过了会儿,燕知似乎终于玩够了,竟摸了摸她的头,笑了笑,又无声地说了句话。可在沈景越的记忆中,那已经是无法复原的东西了。
可她只要想起来,就会觉得那天的燕知,总与其他时候不一样。
大抵是这人预知到了晚来的风雨。
就在燕知送她玉簪的夜里,仇家找上门了。
那些人可不是草包能比的,强悍凶猛,燕知抱琴,与他们打得天翻地覆。沈景越吓得只能匍匐在地,躲在角落里,不敢乱动。燕知以一敌百,像是从地狱里爬上来的阎王,彻底杀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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