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灵的力量变弱了,它连纪怀钧的这点小把戏都分辨不了。
纪怀钧急急而奔,直到抵达月光下的神像。
他还没有近距离观察过这个石像。小时候,他只能远远地跪拜,大一点,他又不屑于来此处。现在,他就站在石像脚下,仰头看去,才发现上边早已斑驳不堪,风雨侵蚀的痕迹随处可见,有好几处裂缝几乎快到拦腰折断的程度。
看来他最开始的猜测没有错——石像既是邪灵滋生的源头,也是禁锢它的唯一存在。
可一旦邪灵突破石像,侵占肉身,复生为人,那它便能生生世世逃避天道秩序,人间将永无宁日。
纪怀钧想起年少时,在海边听到的陌生的声音。
“行远自迩,笃行不怠。”
纪怀钧已经不知道究竟是自己的幻觉,还是真有先人指引。
他明明已经遍寻名山大川,只为求一个解决的办法,可如今却陷入了僵局。
他快要走投无路。
纪怀钧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再次打量着这个神像,甚至伸手摸了摸那个饱经沧桑的石面。那石像上的裂纹到处都是,连底座都不曾幸免。如水的月光落下,那些裂纹犹如一道道伤疤,狰狞可怖。
纪怀钧摸着摸着,忽然感到了不对劲。
其中一道裂纹,实在是太过整齐,不像是被自然风化,倒像是,被利剑劈出来的?
纪怀钧犹豫了一下,朝那裂缝里边摸索片刻,竟真给他摸到了一张薄如蝉翼的符纸。他愣了愣,那符纸接触到他的掌心,竟自动解开了封印,变化成一张信笺。
纪怀钧心跳如鼓。
映入眼帘的字迹非常清晰,字体飘逸不羁,可见写信之人心性之洒脱。
“甲辰年七月,流火之日,吾欲往东海降魔,遇海上风浪,不得已至此。碧穹之滨,孤悬海外,有良港千顷,船桅连天,百姓多善,其乐融融。然,吾观岛上神像,虽圣洁清明,仍有异变隐忧。因其屹立百年,岁岁受香火洗礼,日日闻八方之愿,或善或恶,或悲或喜,或恐或忧,七情杂至,六欲攒聚,易生邪灵。”
“吾与族长谋,愿助其驱邪除秽,被拒,无功返。且东海降魔之事不得再拖,吾须即刻动身,乃留书族长,事毕之后,吾必再至。族长再拒,个中缘由不详。”
纪怀钧突然很想笑,写这封信的人,应该很有意思。
“老太爷怒之,剑鸣九霄,无奈之下,留此书藏于此处,他日若神像生变,后来者当有解救之法。”
信笺再次发生变化,字符相融,结成图画,纪怀钧定睛一看,竟是一个剑阵。
那剑阵玄妙,九转回环,阴阳顺生,大化归一,捭阖无穷。
说错了,这个人很有本事。
纪怀钧将这剑阵记下,那信笺再次回归平静,上头只剩几行字——
“若见此信时,回天乏术,有缘人自可前往翎雀宫玉山派,请当时掌门相助。”
“惟愿诸君岁岁安康。翎雀宫,李逐流,敬言。”
纪怀钧看到最后,那信笺便成为了一根鹤羽,再也没了动静。
李逐流是谁呢?他在多少年前写下的这封信?又是怎么偷偷藏进这个石像,而不被发现的?练成这个剑阵,就能降服那个邪灵吗?
一时间,种种疑虑浮现在纪怀钧心头。
可他没有来得及再想——那个邪灵追来了。
“纪怀钧,你让我好找啊。”
叶星的脸上终于没有了一丝一毫的善意。
纪怀钧勾起嘴角:“那不好意思了,有缘我们再见。”
他纵身一跃,跳入无尽的大海之中。
月光摇晃,黑暗的大海深处,依然危机四伏。
第142章
纪怀钧差点没能上岸。
那邪灵的力量虽说已大不如从前, 可这里毕竟是它根源之所,上至雷电云雨,下至海浪漩涡, 皆是它操控的范围。
纪怀钧在滔天的巨浪中不断挣扎, 意识浮沉之间, 他仿佛听到那个声音对他说:“向我臣服吧,向我由衷地祈祷,只要你说出来,我便成全你。”
“祈祷什么?”
“祈祷我救你。”
刹那间,纪怀钧好像又看见了叶星那张错愕、愤懑与绝望的脸。
可这一次, 他终于感受到了对方藏在心底的悲伤。
叶星,濒临死亡之时, 你一定很难过很痛苦吧?所以选择屈服, 选择妥协。
莫大的悲哀在时隔多年后姗姗来迟,犹如一支穿心而过的利箭,粉碎了纪怀钧所有的傲慢、倔强和自作聪明。
他的耳边仿佛又传来那个夏夜,叶星叫住他,笑着和他说:“纪怀钧,以后我跟着你读书吧。”
“为什么?你不会觉得我是个异端吗?”纪怀钧这样问他。
“不觉得啊,我觉得你有时候挺有道理的,很有学问。”
那时候的叶星是个善良的年轻人, 他说纪怀钧,你不要老是皱着眉头, 显老。他说, 你要是想去见灵均, 我偷偷带你去,我知道神殿后面有条隐秘的小道。他说, 纪怀钧,你别总是苦大仇深的了,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有什么事你可以和我商量,我帮你。
“叶星,原来真正杀死你的,是我啊。”
纪怀钧在海底发出无声的呐喊,他奋力朝上伸出手,他要活下去,他要终止这一切。
纪怀钧又一次狼狈地出现在了红尘之中。
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他坐在无声的水边,看着自己已经变了颜色的瞳孔,头痛欲裂。
“纪怀钧,你逃不掉的,我会生生世世诅咒你。”
那个声音在脑海里不断回响,拖着纪怀钧的意识往下沉,他拿着刀在掌心、手背划出一道又一道血痕,以此来让自己保持清醒。
纪怀钧上路了。
他决定去找找那个所谓的翎雀宫,那个已经消失红尘整整四百年的修仙圣地。
他牵着一匹马,行行又停停。他走过名川大山,见过云海翻卷,松涛叠浪,又走过市井阡陌,见这人间百态,离合悲欢。他骑着马,走过一道弯弯的小桥。他仰躺在马背上,喝了点酒,看天上的晚霞都是流动的,摇晃的。桥下静水深流,映出他颓靡之态。
纪怀钧感觉有道视线落在了他身上。
沉静、安宁、陌生。
纪怀钧没有来得及细想,又是一阵剧烈的头痛,他滚下马,摔进桥下河水。
“扑通——”
那河水比他想象得深很多,一瞬间,熟悉的窒息感又一次涌上,纪怀钧扑腾两下,觉着四肢都很沉重。
他不该喝酒的。
纪怀钧迷迷瞪瞪地往下沉,在快要触底的时候,又挣扎着游了上来。
他的瞳孔又一次变了色,他有些控制不住地发脾气:“死老头!你死了吗!怎么不来捞我一把!”
他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不简单,却只敢嘴上说说。他痛得以头抢地,趴在地上缓了好久,才渐渐压下内心的那些狂躁。
他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香樟树下站着的那位老人沉默地注视着他,没有说话。纪怀钧不言,默默爬了起来。
他们各自找了棵大树休息。
纪怀钧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痛,他烦躁地在树上折来折去,梦里全是那些血腥的杀戮和一张又一张哭泣的脸。那些人阴测测地笑着:“请天司大人降下神谕。”
“我要把你们都杀了!”
纪怀钧在梦中大喊,一头栽了下来,摔在地上,清醒了。
疼痛混着不甘、落寞和心酸,纪怀钧想哭,可一滴眼泪都没有,他颤抖着肩膀,以此来缓解心痛。
他年少时发过,再也不会流泪的誓言,原来是这样兑现的。
那个老人似乎看不过去,走过来问他:“这位道友,何故伤心至此呢?”
“哈哈。”纪怀钧大笑两声,躺倒在地。
老人没有追问。
第二天黎明,他们就分别了。
纪怀钧很快就忘记了这件小事。这些苦行的老道士,他见过不少,没理由和谁都聊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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