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落到了树根处,抽剑砍下一根花叶茂盛的树枝。花瓣零星散开,很快化为水中的泡沫,飘向远方。
年轻人抱着那一簇花枝,轻轻地,护着这份美丽与脆弱。
他静立良久,而后在树根处留下两行字——旋龟之墓。碧穹之滨,纪怀钧,立。
纪怀钧,便是乔序的本名,也是他许久不曾再用过的,或是再也不会对任何人吐露的真名。
乔序冷冷地看了眼那早已枯萎成石的旋龟,施术离开了这里。
他听见身后那诅咒的声音:“纪怀钧,你不得善终。”
“我求之不得。”
乔序闭上眼,又一次回应了它。
旋龟身死,本应魂归天地,可临终前的怨恨与执念最终形成了一道困住它的牢笼,令它的灵魂终日在此河中徘徊。
可也许是天生神性,它没有堕化成为恶灵,而是忘却了仇恨,茫然地在此地停留。恨意幻化成水底湍急的漩涡,吞噬着每一个误入此间的生灵。再后来,旋龟便只记得自己出不去了,也只记得它想要出去。若不是曹若愚破开那道枷锁,它可能会千年百年地在这水底消磨,日日夜夜重复着同样的事情,求不得解脱。
菩提业果轰轰烈烈盛开着,燃尽了旋龟最后的一丝灵魂。
很快,它也随之凋零。
花瓣零落,河底浩浩荡荡铺满了晶莹如泪的泡沫,从四面八方向曹若愚涌来。年轻的修者持剑拨开这些珍珠似的东西,可没想到,那些泡泡却一个接一个地融合在了一起,彻底裹住了他与苗苗。
曹若愚一愣,正有些困惑,却见那菩提业果的树根之下陡然出现一个巨大的漩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们吸了进去。一时间,天旋地转,曹若愚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咽喉,强烈的窒息感冲破巅顶——他顿时昏了过去。
深不见底的漩涡之中,只有他手背上那道淡淡的梨花印记闪现出一抹微弱的光芒。
远在岁寒峰的薛思感知到了一切。
他站在观景台上,看着已经断开的铜钱线,思绪万千。
祈福阵失效了。
他那几个弟子遇到了大麻烦。
“我要下山一趟。”薛思轻声说着,他感觉到了身后之人的气息,却没有回头。
薛闻笛两步上前,站在他身侧:“好。”
“罗池现在虽已无性命之忧,但伤势仍重,能不能彻底醒来还要看他自己的造化。”薛思温声叮咛着,“我下山后,你便与阿青一道,带他们回临渊吧。”
薛闻笛眺望着这片大好青山,没有立刻答应。
先前罗池被无渡峰冉静重伤,送来的时候便已在生死边缘,薛思耗尽心力才勉强保住他一条命。好在之后不久,顾青便收到了消息,前来岁寒峰,原本她就是打算带罗池三人回临渊,一是她不方便外出太久,二是临渊本就是一处天地灵气氤氲之所,也好让罗池静养。
但一件意外之事,让他们暂缓了计划。
那颗从孙雪华故居带回来的草种,开花了。
草种发芽之后,便迟迟没有动静。直到有天清晨,薛闻笛早起为它浇水时,才发现了那新鲜的迎风摇曳的花骨朵儿。而天的午后,恰巧顾青来了。
灿烂的日光洋洋洒洒落在窗台上,给那抹明媚的绿色镀了一层金。遥遥看上一眼,便心生欢喜。
顾青落下泪来:“师兄。”
她决定延后三日再回去。
今天恰巧,是第三天。
一切来得太过巧合。
薛闻笛抬头望天,喟叹着:“你说,小雪是不是预感到了什么?”
“尽人事,听天命。”薛思应着,薛闻笛看向他,对方长身玉立,乌黑的眼睫微垂,在眼窝下方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的的确确如传闻那般,遥不可及。
薛闻笛忽地起了坏心眼:“你现在可比我有派头多了,是不是啊,薛掌门?薛谷主?”
薛思眼波微转,竟是轻轻地笑了一声,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薛闻笛往他身上靠了靠,二人无言地相互依偎了一会儿,薛思这才说道:“等时机成熟,我再送你一把剑。”
薛闻笛这回没有再拒绝:“我也刚好需要一把剑。”
“我知道。”薛思微微点头,“你一定也很希望,与小雪再次比剑吧。”
薛闻笛心头涌上一股热流,竟有一瞬的失神。他注视着薛思,脑海里却闪过许多年前,那个总是小心翼翼追逐着自己,别扭又无措的少年。
薛闻笛蓦地伸手,捧住薛思的脸,搓了搓,对方有点奇怪,小声问:“怎么了?”
“我的小鱼长大了,都不跟我闹别扭了。”薛闻笛说着,越凑越近,薛思正声道:“我重申一遍,我比你大,就是大一天,你也得叫我一声哥哥。”
“嗯?你说什么?”薛闻笛很是稀奇,故意逗他,“你要我叫你什么?”
“事不宜迟,该去和阿青会合了。”薛思没有理他,转身要走,薛闻笛眼见他耳根越来越红,愈发觉得好玩起来:“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又和我闹别扭了?”
“没有。”
“那怎么不回头看我?”
“不看。”
薛闻笛朗声大笑,轻轻一跃,跳到那人背上,薛思稍稍弯了下腰,稳稳地将他背起来。
“那正好,也让我享受享受当弟弟的好处。”薛闻笛趴在他耳边说话,温热的气息直往薛思耳窍里钻,“你还记不记得,你那时候面皮可薄了,稍微说两句就哭个不停,现在倒好,冰冰冷冷的,还爱摆谱。”
“我怎么摆谱了?”
“咳咳。”薛闻笛清清嗓子,学着那时候的调子,“我要把你锁在房间里——”
他还没说完,就自个儿先笑了起来。
薛思终是红了脸。
薛闻笛环住他的脖子,亲昵地问着:“薛城主这下想起来啦?”
“想起来了。”薛思面上烧得慌,声音也不由地低了许多,“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继续这件事。”
薛闻笛难得愣了一下,有些心虚地没有再耍无赖。
第130章
傅及也没由来地心头一痛, 他抬手,手背上那道梨花印记隐约显露出来,微微发着烫。傅及左手掌心覆于其上, 那印记很快藏匿于皮肉之下, 不见踪影。
“怎么了?”孙夷则关切地问着, 傅及不知该如何解释,只道:“我总有种不太好的感觉,但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
希望师弟们都没事。
傅及这般想着,继续搜寻起来。
他与孙夷则在青木镇徘徊数日,始终找不到施未他们。虽说山高林密, 视野有限,但也不见得一点踪迹都没有。何况他们二人使尽百般手段, 都无功而返, 这足以让傅及心焦难耐。
“若是过来今晚还找不到他们,我想请师父帮忙。”
是夜,傅及又在废墟旁燃起了篝火,那昏黄的火光落在他低垂的眉眼,更衬得他思绪百转,愁思烦乱。
孙夷则抬手戳了下他的脸颊,宽慰着:“别愁眉苦脸的啦,船到桥头自然直, 施未他们也不是小孩子了,一定能保护好自己。”
傅及仍是愁眉不展:“可是我印象中, 这山林不应该如此难走, 我们在这里耗费了太多时间, 这实在太不寻常了。”
“机关巧计,灵术法阵, 能用的法子我们都用了一遍。”傅及能想到的,孙夷则自然也想得到,但越是细想,事情越是复杂,他叹道,“都走到这一步,我们却仍束手无策,说明这表象的背后,一定有股力量在阻碍我们,而且,道行一定比我们高上许多。”
他眼神微沉:“说不定,对方正在暗处打量着我们,就等着我们放松警惕,或是精疲力尽之时,给我们致命一击。”
傅及点了点头:“嗯。”
“敌在暗,我在明,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养好精神,等着对方上门。”孙夷则说着,仰头躺下,伸开四肢,望着头顶那道璀璨的银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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