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夷则笑着,应了声:“嗯。”
施未目光越过文恪,看向他身后的历兰筝,对方显然不适应这么多人,有些局促,见到自己,眼神不由自主有些躲闪。施未就自顾自地介绍起来:“历姑娘,这位是临渊的孙掌门。”
“临,临渊?”历兰筝更是窘迫,她最怕遇到这些仙道大家,总觉得他们是什么严肃刻板之人,会不留情面地教训她逃婚之事。
孙夷则笑着:“我叫孙夷则,小字维年,历姑娘不必这么拘谨。”
历兰筝点点头:“孙掌门,看着挺年轻的。”
“是挺年轻的,我们认识他的时候,他还只是掌剑呢。”施未打趣道,“又年轻又有能力,把人迷得晕头转向。”
知道实情的几人哄笑,傅及面色微红:“本来就是啊,长得又好看,谁不喜欢啊?”
孙夷则一愣,也跟着红了脸,道:“就是。”
施未笑得肚子疼,趴在曹若愚肩上直不起腰来,历兰筝虽然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但看他们都很高兴的样子,也渐渐放松下来。豆豆从施未怀里钻了出来,一头扑进了历兰筝怀里。
屋内实在太狭小,又躺了个伤患,一群人挤在里头太过拥挤和吵闹,便一同坐在了溪水边。历兰筝告诉了后来的几人现在的情况,施未还没见着那位夫子,但已经有了几分好感。
听上去,貌似人很好。
施未看见历兰筝眼底浮现出的喜悦与安宁,忽然心生感动,他默默祈祷着,上天啊,就保佑他母亲这一世平安幸福吧,多少苦难他都可以替她承受。
傅及也将分别后,他们所经历之事告知了历兰筝。只是刚说道燕知打了历炀一顿之后,施未就忍不住插嘴:“你大伯,肥头大耳的,人也蠢,被打得到处爬,最后还是梁老太太将他保下来的。”
历兰筝愣住了:“我大伯,肥头大耳?”
“是呀。”
历兰筝根本没反应过来:“我大伯不长这样啊,他很瘦,比我爹爹稍矮一些,人看着也很精明。”
此话一出,原本吵吵嚷嚷的几人顿时鸦雀无声。
怎么回事?
此时的历家祠堂。
一个瘦削的中年人手捧着两个灵位,将其放置在父母灵位之下,上了香,磕了三个头。而后他缓缓起身,对着身边的女儿说道:“芽儿,过来给你二伯和二伯母磕头。”
“哎,好。”
芽儿乖乖上了香,恭敬地行了大礼。
她站起身,又回到父亲身边。历迟摸摸女儿的头:“今日之事,不要告诉你娘亲,知道吗?”
“芽儿明白。”小女孩认真地点了点头,“不能把娘亲也牵扯进来,这是我和爹爹的秘密。”
“害怕吗?”
“不害怕。”
历迟望着才到自己腰间的女儿,目光深沉:“芽儿,你做得很好,那两个泥娃娃,也会保佑你姐姐的。”
芽儿懂事地点点头。
“列祖列宗都会保佑我们的。”
“嗯嗯。”芽儿牵起父亲的手,跟着他一道出了祠堂。
历迟将女儿送到妻子那边,又独自前往书房。他步伐轻缓,周围的一切仿佛都不在他眼中,所有的情绪都被隐匿于那枯瘦的身躯之中,谁也不能透过这个皮囊,看穿内里的灵魂。
他走到书房内,忽然顿住脚,道:“需要给客人留个门吗?”
“需要。”
不知从哪个角落里传来一个轻柔的女声,历迟便没有关门,但也没有回身,他依旧沉默地坐上了书桌前的那张椅子,靠着椅子,两手交握,放在身前。
再抬眼时,面前已经站了一位蒙着眼睛的抱着琵琶的姑娘。
房门紧闭,屋内一片寂然。
“客人需要喝点茶吗?”
“不必。”
历迟骨瘦如柴,眼窝凹陷,面相多有些骇人,但说话倒是沉稳,他见着人,淡淡问道:“敢问姑娘尊姓大名?”
“何以忧。”
那人答道。
历迟注视着她:“那么,何姑娘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呢?”
何以忧不急不缓地答道:“若我愿意,抹去整个梁家的存在都绰绰有余。问题在于,你是怎么想的。”
历迟顿了片刻,大拇指轻轻摩挲着手背,而后,他问道:“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小辈们年轻,自然看不出你的手脚,但历家主,不会认为我也看不出吧?”何以忧沉声,“历炀其实早就死了,对吗?现在活跃在台前的,不过你用泥人造出的傀儡罢了。”
历迟闻言,却并没有露出一丝惊讶的表情:“是。背叛家族,害死手足,这不该死吗?”
何以忧没有说话。
“很早以前,我就知道,历炀已经不是我们的大哥了。”历迟缓缓说着,神色冷漠。
历杼去世之时,他尚且年幼,连父亲的面容都没有完全识得。平心而论,历迟其实对父亲没有太多的感情,但因为母亲时常念叨,他又十分向往父亲,他自小便觉得,那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只可惜去世太早。
是的,他对父亲往往惋惜之意多过于怀念。
若只是如此,他对梁思音谈不上太多的恨。
但历敏不一样。
历杼去世后,他二哥便早早担起了家中重担。那时候的历炀还有些痴傻,连简单的账本都看不懂,而母亲也太过单纯,易轻信于人,全家上下,只有历敏清醒且冷静。
历迟是在历敏身边长大的。
他生来体弱,有好几次一只脚踏进了阎王殿,都是历敏彻夜守着他,才将他从阴曹地府拉了回来。
“二哥,我是不是要死了?”
“不会的,有二哥在。”
年幼的历迟躺在床上,害怕得直哭,历敏就握着他小小的手,不断安慰着。
那时候,历敏也才十岁,却已经是家中大半个顶梁柱了。
早慧,多半不是件好事。
历敏不知道是不是猜到自己今后的结局,对历迟说得最多的一句话便是:“三弟,从今往后,在任何人面前,都不要展现出自己真实的一面,学会藏拙,明白吗?”
“好。”历迟很听话,将这件事谨记于心。
年纪再大一些,历敏便打开了家中的藏书阁,并将钥匙教他保管。
“不要告诉别人你进来过。”
历敏叮嘱着他,历迟紧握着钥匙,郑重地应着:“嗯。”
这藏书阁自历家先祖开始便在修建,不断增补各家之术,所藏浩如烟海。历敏忙于家中诸事之时,历迟便在他的庇护下,安静地学习着这些知识。
他天赋极好,聪慧过人,这大概是老天为了弥补他的身体缺陷而做出的补偿。
他平安地长大了。
而历炀却与他们渐行渐远,尤其针对当时尚在持家的历敏,许是不愿兄弟间兵戈相见,历敏选择了退步,搬出了历家。
历迟就藏在门后,眼睁睁看着他二哥独自离开,他想叫住那人,可对方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回过头,眼神示意他不要说话。
历迟如鲠在喉,他以为他们还会再见的,只要历炀还能变回以前的样子。
大哥从前,明明也很和善,只是笨点,性格并不差。
所以一定是有什么人从中作梗。
历迟暗地里偷偷调查起这件事。
他很没有存在感,所有人都不曾将视线放在他身上,包括梁思音。
历迟在蛛丝马迹中,抓到了一点点端倪。他发现了梁思音与历炀的关系,并在层层抽丝剥茧中,窥探到了当年的真相。
幡然醒悟的那天,他在藏书阁坐了整整一夜。
他没有下定决心去复仇。
因为他能感觉到,父亲留下来的不是恨,而是另一种东西,这个东西被二哥继承了,二哥希望将一切拨回正轨,否则不会离开这个家。
历迟在深深夜中,望着漆黑一片的藏书阁,只有天窗上透进来一点月光,落了方寸的明亮。
那点亮光,就像历敏在这十年昏暗的岁月中,留下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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