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何从不去告状,笑一笑,隔天就会忘记这件事。
他还是会和人一起玩,有次摔到河里去,差点淹死,被路过的一个仙人救了。
张何呆呆地坐在地上,仰头望着他,一时间忘了说话。
那仙人没有停留,在村子里转了一圈,像是在找什么人,但似乎没有得到有用的消息,很快就要走了。
张何悄悄跟在他后面。
“你怎么跟着我?”那仙人问他。
张何局促地摇摇头,没有吭声。
那仙人就继续走,他就继续跟,直到快出十里地,对方又停下来,回过身看着他。
张何低着头,不敢多说什么。
仙人又走了,可这回,张何眼睛一眨,他就不见了。
神仙回到天上去了。
张何想着,朝着面前一棵大树跪了下来,磕了几个响头。
“你为什么跪我?”
树上幽幽地传来一个冷冷清清的声音,张何抬头望去,发觉仙人坐在树上,这回,他终于有了回答:“我在向仙人许愿。”
“许什么愿?”
“许愿以后不会饿肚子。”张何认真想了想,“要有父母兄弟,姐姐妹妹,叔叔伯伯……”
他嘀嘀咕咕说了一大堆,好像真拿对方当神仙。
薛思听完他这一长串的心愿,无声地从树上跳了下来,落到他跟前。
“起来吧,跟我走。”
“去哪儿?”
“去见你的兄弟。”
张何十分惊讶,心想,这神仙真灵啊,马上就成功了。
薛思领着他回了岁寒峰。
“这是你们的小师弟。”薛思对那几个小少年说道,傅及第一个反应过来:“是,师父。”
他那会儿十三四岁了,已经是个有模有样的师兄了。施未和曹若愚勾肩搭背地站着,时不时窃窃私语,薛思看了他俩一眼,又乖乖站好。
“我的兄弟?”张何躲在薛思身后,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地说着话,薛思点了点头:“嗯。”
“那师父是什么?”
“师父就是师父。”
“不是爹爹吗?”
傅及吓了一跳:“不行,不可以!”
剩下两个人也都愣住了,施未更是嚷嚷着:“他不会是个傻子吧?”
薛思却一脸平静:“你们多多照顾他,他就不是傻子。”
“是,师父。”
几人齐齐点头。
张何就在岁寒峰住下,开始了他的修行。
他学得很慢,人也确实不够聪明,悟性不高,而且他入门时,已经错过了启蒙的最佳时机,因此修行路上很费力。傅及时常安慰他:“没事的,小师弟,我们再来一遍。”
张何只会点头,并不会多说什么。
施未鬼点子多,不知道是从哪儿学来的,出招容易剑走偏锋,每次比试都不会落于下风。曹若愚是因为有点贪玩,反应也有点迟钝,输多赢少,但他比起张何,明显底子好上不少。
张何是个完完全全的,不开窍的普通人。
他慢慢长大以后,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夜里边躺在床上,他问曹若愚:“小师兄,我是不是不适合练剑?”
“哪儿的话?”曹若愚半睡半醒地说着,可他咂咂嘴,也想不出个理由来。
小师弟的进步确实太小了些。
张何不言,只是翻了个身。
曹若愚迷迷瞪瞪地睡了会儿,忽然蹬了下腿,说着:“小师弟,你一定要继续练剑啊,不然你下山了,我们一年到头都见不了几次了。”
你一定要继续练剑啊。
为了能和我们并肩前行。
我们可是兄弟啊。
“神仙,我向你许愿,将来要有父母兄弟,和其他小伙伴一样。”
“咚!”
谢照卿被狠狠打倒在地,头撞在了树杆上,昏了过去。张何握着剑的手也松了下来,喘着粗气,瘫坐在地。
我练剑的理由是要赶上他们。
因为我也不想再过那样孤独的日子。
张何眼睛一闭,也脱力地倒在地上。
树上,那盏烛火依旧散发着昏黄的光晕,一双素手握住了它。
“唉,我就知道。”凌姑娘叹了口气,又费力地将两个人拖了回去。
第189章
张何昏迷了有一段时间。
这其实不太正常。
他伤得并不重, 昏过去也只是因为和谢照卿打斗的过程中断了几根骨头,致使气力耗竭,才倒在地上, 照理来说, 应该很快就会醒来。
大抵还是因为这场不寻常的大雨。
凌满蹊很无奈, 点上安神香,以此来保佑这人尽快苏醒。
她像往常一样生活着。
一个人生活。
只不过这次,她将自己的那张木牌挂在了屋檐下。
“差不多也该回来了。”凌满蹊指节轻触那上面镀金的小字,细细的金粉悄然落下,如同飞舞的蝴蝶, 无声无息地钻入林中。
凌满蹊等待着天地的回音。
不知是第几天后,张何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但因为躺得有点久, 这一下直接给他干昏头了,他捂着眼睛又重新倒了回去。等头不晕了,他才慢慢下了床,活动了下筋骨。
“醒了?”凌满蹊刚好端着饭碗进来,见状,随口问了句。
张何点点头:“多谢前辈。”
“不客气。”凌满蹊将手里的吃食放下,“垫一垫吧。”
“好。”张何扫了一圈,有些奇怪, “谢照卿呢?”
“没醒呢,我把他塞柴房了。”
“啊?”
“你们两个不知道谁会先醒过来, 万一出事怎么办?”凌满蹊准备吃饭了, 不想再多说什么, 张何恍然,这位前辈是怕谢照卿先于他苏醒, 会对他不利。这样分开,好歹有个房门能拦一拦。
他万分感激:“多谢——”
“好了,快吃吧。”凌满蹊已经扒了两口米饭,看上去是真饿了,张何便不再多言,坐下来和人一起吃。
“吃完你就走吧,免得夜长梦多。”
“嗯。”
“那个叫谢照卿的,我只能答应你,不让他死,但他醒来以后会做什么样的决定,我不能保证。”
凌满蹊若有所思,捧着饭碗,眼睛发直地盯着小桌上的某盘菜,半晌,等她把嘴里的饭菜都嚼完咽下,才慢吞吞地说道:“如果你要去干大事的话,可千万别死哦。”
张何愣了愣,脑子还没转过弯来,嘴已经先答应了:“好的。”
“嗯。”
寂然饭毕。
张何准备出发了。
凌满蹊又给了他一个烛台,但这回,她告诉对方,往西南方走,就是青木镇。
“有人回到了青木镇,你往那边去吧,他可能在找你。”
凌满蹊说着,那被她挂在屋檐的木牌也随之轻轻摇晃。
张何想再说些什么,却又觉得时间太短,见面与分别都太过匆忙,再说下去就会十分冒犯。于是他拱手行礼:“前辈,就此别过。”
“嗯,去吧。”
凌满蹊话音刚落,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声鸣镝,那声音高亢嘹亮,犹如穿透岁月的呼唤,打破了沉沉暗夜,直奔黎明而来。
“这是,鸣镝?”张何喜出望外,“二师兄?”
“你朋友来找你了。”凌满蹊抿了抿唇,像是在笑,张何郑重地“嗯”了一声:“这是五柳山庄大管事送给我们的,说是到了曜真洞天,如果需要帮助,可以放出鸣镝。”
“我知道。”凌满蹊目光如水,“去吧,不要让他们等太久。”
“好。”
张何太高兴了,高兴到忘记了许多细节。
如果他能再想一想,就会记起来,陈彦曾经告诉过他,老庄主有位名叫凌满蹊的至交好友,就住在青木镇。
只是很多年都不曾再见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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