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之**院被少年侦探团占据了,又变回了吵吵嚷嚷的模样,灰原哀住进来后,飞鸟雾来的就少了,他被新的、总是有活力的孩子占据了大部分时间,偶尔走出庭院时会看见背着画板的少年站在自己家门口,将手里打包的点心递给在院子里玩的满头大汗的吉田步美他们,然后再转身离开,走着走着,就再也回不来了。
都长大了,都离开了,像鸟儿一样。
胖乎乎的老头最后一次见到飞鸟雾还是小半个月以前,他匆匆赶去波洛咖啡厅接等着去露营的孩子们,听见他们叽叽喳喳的说小雾哥哥很厉害,得了第一名,小岛元太将自己的个人特色发挥到了极致,问一等奖的奖品会不会是一年量的鳗鱼饭。
于是他才想起来自己准备好了礼物,却还没来得及祝贺,恰在此时飞鸟雾匆匆进来拿出去写生时要带的便当,他和几人招了招手,然后拿着安室透准备好的便当盒离开了。
“博士,甜甜圈快要糊了。”
灰原哀提醒的话语让陷入自己思绪当中的老人回神,他连忙将油锅里色泽已经完全不对劲的甜甜圈夹了出来,又擦了擦额头上被油锅熏出的汗水,嘴里嘟囔道,“好险好险,差一点就完全焦了。”
“但是这样也吃不了了。”灰原哀补刀道,转头去旁边给这个总是一副乐天派的发明家泡茶。
他们知道这件事情,并不是从工藤新一或是谁口中听说的,只是新闻而已。在那天的晚间到之后的几天,关于摩天大楼画展突发事故的新闻播报就没有止休过,作为在大厦中的两百多人里唯一一个遇难者,少年被刻意抹去眼部的照片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新闻里出现,面部看不清楚,但是那一头不寻常的白发,几乎让每一个熟悉的人都能一眼认出。
茶发女孩泡好茶,将窗帘拉开,看见了隔壁仍然亮着灯的宅院,“工藤还在末光先生那里。”
“是啊......好几天了。”
灰原哀起身,将热茶递到了阿笠博士的手边,室内再次陷入一片寂静,只剩下油锅翻腾着的咕嘟咕嘟的声响了。
——
末光苍介推着自己的轮椅,慢慢通过特制的楼梯从二楼下来,这一路上没有一盏灯是亮着的,昏暗的走廊让他以为自己回到了刚刚买下这栋房子,住进来的时候。
声响从训练室的位置传来,黑发男人推开沉重的木质门,果然看见了傍晚仍然在里面的江户川柯南。
男孩不知道之前已经逼迫着自己练了些什么,现在浑身大汗,湿漉漉的像是从水里捞起来一样。明明手臂已经颤抖的不成样子,他却仍然举着训练用的**对准了不远处的标靶,但是每一枪都因为过度运动后颤抖的手臂打歪了。
“可以了。”
末光苍介皱眉道,伸手按亮了其他的灯,原本有些昏暗的室内瞬间变成了一派灯火通明的模样。
在训练场正中间的男孩充耳不闻,他打出最后两发子弹,然后用自己酸疼道一直不停颤抖着的手臂去拿下一个弹夹,又将其重新安装进**里。
“够了!”
男孩又对着前面打出几发子弹,子弹打出的破空声将男人那句话冲淡了很多。江户川柯南咬咬牙,闭上眼睛,瞬间回想起少年向下坠去时的模样。
于是,他又想要将手里现在格外称重的**举起,额头上淌下去的汗水落进眼睛了,刺出一片尖酸的疼痛来,江户川柯南眯起眼睛,一时分不清眼睛里盛着的到底是汗水还是其他什么。
末光苍介握紧了轮椅冰凉的把手,抿了一下嘴唇,才提高声音,在对方又一次抬起手时开口道。“再动一下,就从这里滚出去,别再当我的学生。”
江户川柯南有些呆愣的转头看他。
黑发男人抿着嘴,看见了对方通红的眼眶,脸部因为过度的运动不断翻涌起来的热气还有眼下浓烈的乌青后,将自己刚才腾起来的些许火气重新压了下去。
“够了,你已经到极限了。”
“......抱歉。”男孩的嘴唇细微嗫嚅着,最后只轻飘飘的吐出来这个字眼,他低下头,额头和发丝上所有的汗水瞬间脸颊淌下去,混着也许是从眼眶中流出的液体一起,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了。
粗糙的触感从侧脸处传来,末光苍介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他的身边,用自己满是疤痕和烧伤的指腹蹭去了他的泪水,江户川柯南愣了一下,咬牙转头躲开了。
男孩只是胡乱捂住脸颊,自己擦掉了脸上的泪和汗。
他不知道怎么去回应自己老师的动作,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这位侦探都是很少掉眼泪的性格,顶多会因为一些事情郁郁寡欢,这时候白发男孩总是可以精准的找到自己,然后拉着他的手腕一起离开,之后他成为了所谓平成时代的福尔摩斯,又变成了江户川柯南,这种情绪又渐渐少了下来,是月山朝里一直将他看作自己的弟弟。
现在这两个人,一个被火焰和黑暗吞噬了,一个仍然住在医院满是消毒水味道的病房当中。
他什么都没有做到,也根本没有长大。
末光苍介安静的看着他,没再说话。也许只有这种时候才能感觉到时间在缓慢流动,这种时候大概也不需要其他人插话或是多说些什么,他将毛巾搭在了男孩被汗水浸湿的头上,然后推着车向厨房处走去,烧上了一壶热水。
等黑发男人端着一杯兑好的温凉的水回来时,原本搭在男孩头上的毛巾已经转移到了肩膀上。
江户川柯南跌坐在地上,原本急促的喘息声已经渐渐缓了下来,室内的灯也关了,他坐在窗边有些怔神的看着外面。
今晚天上都是厚重的云,密不透风的挡住了月亮。
末光苍介将水杯放在他的手边,然后拉过男孩对比起成年人来说又短又细的胳膊,将他手臂上僵硬的肌肉一点点按开。
“我以为我能救下他......我已经我...做好了准备。”江户川柯南忽然开口呢喃道。他垂下眼睛,脑中又闪过少年跌落下去的模样。
死亡已经不可挽回,他却连接受都做不到,甚至下意识因为自责和愧疚选择了逃避,连迈进月山朝里病房的勇气都没有。
明明现在最需要安慰的,是自己那位失去了相伴十余年家人的兄长,他却退缩了。
“这种事没人会准备好,小侦探。”末光苍介叹了口气,将手轻搭在了男孩的头顶上。
“死亡从来都不可能、也不应该是一门能教会的课。”男人垂下眼眸,睫毛挡住了暗红的眼眸,他的眼中闪过什么,“但是成长总会伴随着这个东西。”
江户川柯南低着头。
他的老师,大概比任何人都明白失去的滋味。他在高中失去了父母,又在一队失去了自己的队长,最后失去了二队所有的队员和副队长,成为了真正孑然一身的人。
“只是会......遗憾。”江户川柯南小声道。
他花了很长很长时间静置,所有浓烈的痛苦和悲痛沉淀下来,堆积在一起,变成了一层厚厚的遗憾。
能遗憾的事情有很多,他无数次晚上幻想过的,最后告知他们自己真实身份的场景里,属于白发少年的那一角永远空缺出来了。
即使飞鸟雾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但是太匆忙了,匆匆的相认,匆匆的离开,太多话和事没有说没有做,成为了堆积在最底下的遗憾。
“那就别再让它落下来。”坐在轮椅上的男人看着他,低声道。
别再让属于其他人的、关乎遗憾的灰烬落下来。
男孩的眼睛微微闪烁了一下,将水杯中的水一饮而尽了。两人沉默的坐了很久后,江户川柯南才再次开口,声音沙哑着,“你会想到那些吗。”
他停顿了一下后才开口补充道,“过去的事情。”
飞鸟雾离开前他没有感觉,等少年突然离开后,他才忽然意识到原来过去已经发生过了这么多事情。
“偶尔。”末光苍介回答道。
偶尔会想一次,一次就很久。
“是明天吧。”没等得到江户川柯南的任何回应,黑发男人就重新开口了,他伸手拿下了男孩肩膀上搭着的毛巾,将他往浴室方向推了推,“别顶着黑眼圈去看他,早点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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